也许是因为文化背景和中文翻译的缘故，读外国的小说，一直觉得情感上有“隔”，但一口气看完美国作家哈珀﹒李的长篇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后，因感动而忍不住掩卷落泪。
《杀死一只知更鸟》是哈珀﹒李唯一的长篇小说，曾获1961年普利策奖，是公认的美国文学经典。千万不要被这本书的书名所惊吓，这其实是一本温暖治愈的小说。故事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美国一个叫梅科姆的南方小镇上，白人律师阿蒂克斯﹒芬奇和一双可爱的儿女（10岁的男孩杰姆、6岁的女孩斯库特）一起平静快乐的生活，故事是以小斯库特的视角讲述的，前半部份主要讲述斯库特和哥哥杰姆，以及7岁的迪儿三个孩子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在夏日悠长安宁的时光里，孩子们修整树屋、编演剧目、嬉笑打闹，千方百计引诱“怪人”拉德利出门，对阿蒂克斯着墨并不多。故事的后半部份，主要讲述阿蒂克斯明知会败诉，却顶住几乎全镇白人的压力为一名被起诉强奸白人女性的黑人汤姆﹒鲁宾逊辩护，最终无辜的汤姆被射杀，小斯库特和杰姆遭遇报复，所幸被“怪人”拉德利所救。被事件波及的孩子们，在成长过程中遭遇悲伤和困惑，拨开了重重迷雾，理解真相的残忍与无奈，也感受了人间的温暖与真情。
在小说中，虽然南北战争已经结束70多年，但30年代的美国种族歧视现象仍然严重，南方更是重灾区。在这个“谁都认识谁”小镇上，你会发现偏见无处不在。“怪人”拉德利离群索居，从不出门，生活习惯跟镇上其他人格格不入，于是各种匪夷所思的流言四起，认定拉德利是一个邪恶的人——“拉德利家的胡桃吃了会死人的。”小斯库特不爱穿裙子，喜欢像男孩子一样穿背带裤，被邻居杜博斯太太认为是没有教养，不像个淑女，以后只能去餐厅端盘子。亚历山德拉姑姑则把梅科姆镇的每个家族都贴上偏见的标签，以种姓谱系划分高低贵贱。在这里，白人对黑人有偏见，黑人对白人也有偏见，白人之间、黑人之间也存在偏见，黑白混血儿更是处在夹缝中。在所有的偏见当中，最根深蒂固的是白人对黑人的歧视与偏见。
阿蒂克斯曾对儿子杰姆说：“杀死一只知更鸟就是一桩罪恶。”善良而无辜的黑人汤姆﹒鲁宾逊就像一只知更鸟，死在了偏见的猎枪之下。这个偏见秉持着一种邪恶的假设：“即所有的黑人都撒谎，所有的黑人都不道德；所有的黑人男子在我们的女人面前都不规矩，这种假设关联着他们的精神品质。”
然而，在这样一个充满偏见的社会环境中，即使有着紧张的冲突、激烈的庭审、悲伤的败诉、可怕的死亡、阴毒的报复，小说中仍然流淌着温情脉脉的气息，照耀着爱与希望的暖阳，充盈着幽默可爱的格调，闪烁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性光辉。小说中那些兄妹相处温馨可爱的情节，阿蒂克斯公正、宽容、智慧的处事方式，孩子们天真无邪的心灵，深深地让人动容。律师阿蒂克斯是一个真正的绅士，他为坚持正义和公平，去打一场必输的官司，用自己的言行向孩子展现了什么是良好的教养和高贵的品质。
小说中最让人的感动是，尽管阿蒂克斯几乎被全镇的白人斥责为“为黑鬼帮腔”，遭遇仇恨和报复，他仍然温和冷静，没有煽动仇恨和对立，始终坚信大多数人本性良善，怀有偏见并非本性邪恶，而是有自己的“盲点”。事实上，他是对的。所以当镇上的白人组团去监狱，准备破门而入处死黑人汤姆﹒鲁宾逊，阿蒂克斯一个人守在监狱门口，双方剑拔弩张，眼前就要发生暴动流血事件，却因为小斯库特和杰姆的到来意外化解了危机。天真无邪的小斯库特跟为首的坎宁安先生打招呼，拉家常，最后“一个八岁的孩子就唤醒了他们的良知。”这一情节把人性的污浊与光辉、偏见与宽容、冷酷与温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个本应该愤怒悲伤甚至阴暗的故事，通过孩子纯净双眼的过滤，因为闪耀着高贵的人性光辉，而显得温馨有趣、亲切感人。好的小说应该就像周立民在《人间万物与精神碎片》中所说的：“文学哪怕放弃了启蒙的功能，也不能轻易放弃精神的熏染功能，它不是要人沉沦，而是带人提升、超拔。”《杀死一只知更鸟》恰恰是这样一本让人精神提升超拔的小说，它因此被翻译成四十多种语言，在世界范围内售出三千万册，并被拍成备受欢迎的电影，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人。
即使是在21世纪的今天，暴力革命一次次破除不公正的藩篱，思想解放的潮流一波又一波席卷全球，人类走向公正文明的脚步从未停息，我们仍然生活在一个充满偏见的世界中，大到民族偏见、宗教偏见、地域偏见，小到性别偏见、年龄偏见等等。我们是枪口下无辜的知更鸟，也是拿着猎枪的人，我们曾将偏见的子弹射向他人，也或轻或重受过偏见的枪伤。幸运的是，我们总会慢慢点亮自己的盲点，意识到自己的局限，学着像阿蒂克斯这样的绅士，曾是弹无虚发的神枪手，不忍心伤害一只知更鸟，心甘情愿放下了猎枪，坚信人人生而平等，只要不妨碍到他人，谁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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