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四娘 无戒学堂】
在李老师班里，最让她头痛的两人就是杨团和吴发，如果不学无术可以封王的话，他俩都算超王。凡是哪里有个什么打架吵架或者吸烟打牌的话，如果有一班的人参与，李老师脚指头都知道是这两个鬼了。万国说，他俩还要打架，李老师有些不信，因为，杨团和吴发这两个同病相连的人儿有着患难之交啊。
吴发，生于贵州，长于四川，父母离异，跟随父亲生活。由于父亲工作原因，10岁的吴发就开始在南川九年义务教育学校读住校了，当时的南川九义校才正式成立，至今为止也才5年而已。老师们都开玩笑说吴发是南川的老客户，三年小学，三年初中都会在这里度过。
吴发个子不高，黝黑的脸庞，亮亮的大眼睛，笑起来很好看，有点像一朵开过分的野菊花。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游戏，至于学习嘛，纯粹就是他的业余爱好。李老师想和他父亲交流吴发的学习，也是时常联系不到人，初中入学后，李老师就没见过他爸爸。
杨团就是南川本地人，来自黄麻镇。他也是一个单亲家庭，爸爸常年外出打工，跟随爷爷生活。近年来，农村大批人口因买房而迁居南川县城，使得黄麻镇初级中学面临并校的危险，于是，杨团爸爸咬牙把杨团送到南川九义校来，反正迟早都要走，不如早点走，关键是南川九义校可以住校。
杨团这孩子，也是小个子，身材瘦瘪瘪的，头发根根竖起，小嘴时时抿着，一副天生倔强的模样。刚来的时候，他性格内向，说话都带三分腼腆。
初一开班那天，李老师根据学生高矮，男女搭配，安排好了第一次座位。由于杨团和吴发个子都差不多，又都是住校生，所以就成了同桌。
杨团和吴发两人，一静一动，动静相克，李老师庆幸自己的识人智慧。
杨团写的字，密密麻麻，瘦瘦长长，就像一排排晾干的蚯蚓挂在那里，有几分喜感。吴发的字，顶天立地，格子不够装，笔画组合就像是火柴棍摆在一堆的样子。
杨团上课的时候，抿着小嘴，认真把他的小蚯蚓摆在书上，第一次月考下来，他排在班里第二十一名，属于中等生行列。
吴发上课，那张好看的野菊脸从来不会蔫过，更像一朵向日葵，从东转到西。第一次月考下来，他继续发挥小学的优势，成功拿下班里倒数第二名，倒数第一名那天请病假。
初一下期，又迎来了月考。今天是发卷子的日子。
同学们都拿到卷子了，到处都在叽里呱啦，尖叫、大笑......不断充斥着教室的各个角落。
“哇，解瑞居然满分。”只听见班里的高音喇叭蒋欢大声喊：
“解瑞一百五分。”
“丁一，一百四十分。”
“兰芯，一百三十七分。”
“怎么我们班这么多学霸，我不要活了，啊......啊......”只听见蒋欢那尖而脆的声音划破空气，把教室里各种心情划得七零八碎。
吴发宠辱不惊，笑着呆看自己的卷子。这种场面，在小学不知经历了多少回，他脑子里不知存了多少种看分数的方案。
他撇过头，惊讶地看到杨团的卷子：“洋盘，你英语居然可以考110分，难道我的花花老师给你开了小灶？”
“爬开。”杨团一把抓起卷子，昂着头，怒斥吴发，拿着卷子的手微微颤抖，一屁股坐着座位上就默不作声了，使得本来就内向的他变成雕像一般，动也不动了。
“你有病吧，不就是一百一嘛，有什么了不起。”吴发见杨团吼自己，他也不甘示弱，赶紧怼回去，“我以为你要毕业了呢？”
“和尚，你考了多少分？”万国从教室后边，穿过热闹的人群，径直走到吴发这一桌来。他看了一眼吴发的卷子：“哈哈，和尚，你才三十分，我比你多五分。”然后把自己的卷子拿给吴发看。吴发板着个脸，没说话。万国才看到吴发和杨团的脸色，瞪了一下眼睛，吐了下舌头，转身走了。
每过一个月，这样的场景就会在一班的教室里上演一回。每次到发卷子那天，吴发就和万国溜出教室跑到他们的秘密基地——图书馆后面的黄葛树下玩耍。如果万国不来找他，他就坐在位置上，就像参禅入定一样，谁也不管，包括自己的同桌兼室友。杨团就害怕发卷子，每次发卷子，他都把自己蜷在位置上，那瘦小的身子，担心的神情，就像一个弓形的小虫虫，挂在枝头上摇摇欲坠。
初中生活和小学生活大不同。早上7点20就开始早读，一直到八点一十分。然后是两个半天的课，一直到晚上八点半，才有口松气的劲。课间活动，不是背单词，就是背课文，不是做作业，就是在考虑做什么作业，如果哪一样没有过关，下午放学了都走不成。
今天运气不好，杨团英语单词没有过关，被留了下来。
英语花花老师去办公室了，走的时候，丢下一句话：“我有点事要处理，你们先背，等背得到的时候，在办公室找我。一个个的，不准偷跑，偷跑的，明天我重重有赏。”花花老师边说表笑，声音嘹亮。
在教室里同学都把花花老师看着，没有谁敢顶嘴，因为花花老师那张嘴，打遍天下无敌手，谁都不敢招惹。
杨团的肚子早就呱呱叫，但是自己没有零食，一个星期除了饭钱，口袋里就只有回家的车费，他不好意思向爷爷多要一分钱。
那些被留下的学生，在花花老师不注意的情况下，偷偷地吃牛奶呀，面包呀，肉干儿呀......人在饥饿的时候，嗅觉最灵敏了。杨团忍着口水，还要忍住饥饿的呱呱声。
此时的他，脑子里没有任何单词，浮现的却是农村老家的夕阳和炊烟，以及和爷爷漫步在乡间小路的样子。那时候，杨团也没有什么学业负担，他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老师特别喜欢他。听说杨团爸爸要把他送到城里读书，老师还替杨团感到高兴，为杨团爸爸的远见而佩服。
来到初中，首先给杨团打击的就是英语。什么英语嘛，叽里呱啦，根本没有四川黄麻镇的土话好听。杨团越是不喜欢英语，英语也像知道它不讨杨团喜欢，所以它也不喜欢杨团。字母好不容易弄清楚了，单词记住不，单词弄清一点了，又要写英语作文。汉语的作文还弄不清楚，还怎么搞外国人的作文嘛。听写不过关，花老师点名批评，作文不过关，花老师亲自逮到办公室去，一次，两次，次次如此。杨团在被子里偷偷哭过好几会了。
今天，除了难忍的饥饿，还有这满肚子的委屈，不知不觉，就眼泪涔涔了。
“洋盘，给你！”吴发从抽屉里拿出一小袋牛肉干，递给杨团。“吃吧，吃了就不怕了，等花花老师饿了，走了，我们今天就自由了。”
杨团接过牛肉干，此时的他，就觉得如果自己像吴发就好了，看起来怎么就没有这些烦恼呢。这袋牛肉干包装得那么的精致。记得这样的牛肉干，还是爸爸过年打工回来给我买过的，听爸爸说，好像还要两百多钱一斤。他可能觉得，自己比手上这袋牛肉干都不如，心中的酸楚来得更凶猛了，眼眶差点挡不住这涔涔的泪了。他低下头，使劲的背单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它读成Japan语没有。
“嗨，我还有面包。”声音从桌子低下冒上来，原来是万国顺着走廊从教室后面溜上来了，手里拿着英语书，书底下还有两块面包。他一人给了一个。小小走廊容不下它那圆圆的身子，宽宽的脸蛋就像给窄窄的桌子加了个边边。
“好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吴发高兴地接过，撕开就大口吃了起来，“明天还带来，好吃。”
吴发和万国开心的吃着，仿佛是花花老师留他们吃完饭一样，只没有手舞足蹈了。杨发看着他俩，天空的乌云散去了些，他抿着小嘴张开了，吃了点面包，也笑了起来。
“好嘛，你们三个鬼，怎么都不分给我？联合国，你不够意思，老子是你同桌，你都不给我，却偷偷地送给这两个鬼。”蒋欢突然把头伸进他们的圈子，加上那尖而脆的声音，把他们吓了一大跳。“我很不满，给不给？”
“给，给，给。”万国咧着嘴傻笑着，伸进吴发的书包里，拿了一包牛肉干给蒋欢。
“联合国，你要偷花献佛吗？蒋欢，这是我给的。”吴发从万国手里抢过来，把牛肉干给了蒋欢。
“够意思，花花老师晓得了，我说是我给的。”蒋欢拿着牛肉干，大声的说。
“嘁......”吴发和万国异口同声发出声音。
杨团见此，单词的烦恼好像没有了，似乎他也不再怕花花老师，不再怕单词了，老家的夕阳和炊烟也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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