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易储风波中,最焦虑的不是太子刘盈,而是刘盈的母亲——吕雉。
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吕雉已经相当能够容忍了。当戚夫人千娇百媚地走进宫里时,她忍了;当戚夫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时,她忍了;当戚夫人整日整夜地和刘邦腻歪在一起时,她忍了。
自古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人的感情会随着时间而变迁,或变得更加浓厚,或变得更加淡薄。吕雉不能控制住刘邦的想法,除了忍,除了保持住表面的尊严,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现在,戚夫人得寸进尺,想通过刘如意削弱她们母子的地位,她还能坐视不管,听之任之吗?不,她不能。
刘盈之所以能当上太子,是因为她是皇后,靠的是子凭母贵。刘邦百年之后,汉朝将是他们母子的天下,无人胆敢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可是,如果刘如意成了太子,戚夫人将来会和她并称为皇太后,且地位在她之上,他们母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所以,吕雉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拼尽全力。她能有什么好办法吗?宝宝们,画卷已经展开,请赶快过来围观吧。
易储风波刚刚拉开帷幕的时候,吕雉完全不知所措。自己年老色衰,不比戚夫人娇艳欲滴;刘盈老实忠厚,不比刘如意乖巧伶俐。她心里清楚,即使自己跑到刘邦面前,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刘邦也不会回心转意。
当刘邦决定在朝堂上公开商议易储之事时,她提心吊胆地躲在东厢房,竖起耳朵偷听大殿的动静。
当她听到刘邦提出此事时,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无力挣扎的红薯,被人扔到了炙热的炭火上,浑身冷汗直冒;当她听到御史大夫周昌那滑稽的“期期”之声时,她喜出望外,感觉炭火的温度降低了;当她听到刘邦那无可奈何的笑声时,她感到炭火熄灭了,浑身上下一片清凉。
吕雉对周昌的感激之情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散朝后,她不顾尊卑位序,扑通一声对周昌双膝下跪:“要不是你,太子就差点被废掉了。”
易储之事虽然暂告一个段落,但吕雉并没有掉以轻心。她清楚地知道,戚夫人不会放弃,会日以继日地对刘邦吹耳边风。她还知道,刘邦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排除万难也会去做,除非……刘邦最听张良的话,除非由张良出面……
不过,张良早就退隐江湖了,怎样才能够把这位高人请出山来呢?正道行不通,就走偏道,吕雉想到了劫持。看来,身上有宝的人容易被人惦记,脑子里有宝的人也难逃一劫。
吕雉不是武林中人,不擅长翻墙爬树,找哥哥吕泽代劳,吕泽欣然接下了这个关系着吕氏家族未来命运的任务。
吕泽来到留地,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留侯府,趁着府中的人全无防备,吕泽一把擒住了张良。他恳求道:“留侯大人,请随我回宫劝劝皇上吧,他想更换太子。你曾经是皇上的谋臣,如今出了这种事,你还能高枕无忧吗?”
张良只想过神仙日子,不想卷入纷争,他一口拒绝道:“当皇上在困急之中时,能够采用我的计策,我感到非常幸运。如今天下安定,他要更换太子,是因为他偏爱那个儿子,这关系着他和儿子们之间的骨肉亲情,即使我和其他一百多个大臣一起去劝说,也无济于事。”
吕泽听了非常着急,不过他坚信张良一定有办法,就威胁道:“你可以不去,但一定要拿个主意出来。”
狗急了还跳墙呢,张良好汉不吃眼前亏,加上他本人也不赞成易储,就积极发挥聪明才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说:“这件事很难用口舌来争辩。不过,天下有四个智慧广博的老人,他们一定能够帮上忙。他们名声在外,皇上很想请他们来为朝廷效力。可是,他们担心受到皇上的轻慢和侮辱,就躲到山里去了。皇上非常重视他们,如果太子能请他们出山,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吕泽想了想,不解地问:“连皇上都请不动的人,太子怎么能够请过来呢?”
张良胸有成竹地说:“事在人为,我有个办法,你们不妨试试。你们只要舍得拿出金玉璧帛,再让太子写一封言辞谦卑的亲笔信,然后派口才卓越的辩士驾着马车去请他们,他们一定会来。
他们来了之后,请让太子好生款待他们,并带着他们一起去上朝。皇上看见他们,一定会非常惊诧地与之交谈。这一谈,太子的地位就保住了。”
吕泽如获至宝,速速回来转告吕雉。事不宜迟,吕雉迅速按照张良的提示操作起来。丰厚的礼品、太子真挚的亲笔信、华丽的马车、博学的辩士,这一切都让这四位高人怦然心动。这就是尊重,没有什么比尊重重要,四位老人于是放下了架子,毫不犹豫地走下山来,和刘盈一起出现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上。
闪亮的额头,发亮的须眉,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商山四皓吗?有没有搞错?这其中有何玄妙?刘邦不甘心地问他们:“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请你们出山,你们却避而不见。如今,你们为什么会跟随我的儿子呢?”
商山四皓回答道:“陛下轻视读书人,喜欢辱骂人,我们不想来此受侮,所以就惊恐地躲了起来。听说太子仁厚孝敬,对读书人恭敬有礼,天下贤士都愿意为太子效力,乃至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所以,我们就来了。”
这番话像一枚重磅炸弹,把刘邦炸得七荤八素。真没想到啊,刘盈这么有民心,他内有大臣的支持,外有民间的协助,地位已稳如泰山。周昌代表着朝中的力量,商山四皓代表着民间的力量,如果违逆了这两股力量,汉朝的政局就要动荡了。得民心者得天下,汉朝初建,稳定压倒一切,必须排除私人情感。
刘邦难受地点了点头,一脸僵硬地对商山四皓说:“请帮我好好辅佐太子,有劳你们了。”
商山四皓欣然应允。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刘邦惆怅地对戚夫人说:“我想更换太子,但太子已经有了这四个人的辅佐,他羽翼已丰,根基已固,此事就此作罢吧。”
停顿片刻后,他又若有所思地说:“吕后真是一位好主子啊。”
刘邦料到了,刘盈今日的稳固,来源于吕雉在背后的托举。吕雉手段了得,在政治上胜过戚夫人。将来有她辅佐刘盈,汉朝一定会稳固发展。从这方面想,刘邦也感到一丝欣慰。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戚夫人美梦落空,泪湿衣襟。
刘邦心疼地说:“你难过就跳支舞吧,驱散一下心中的郁结。”
戚夫人翩翩起舞,目光晶莹透亮,楚楚可怜,让人看得肝肠寸断。刘邦有感而发,即兴创作了一首楚歌——《鸿浩歌》,心情复杂地唱了起来: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
羽翮已就,横绝四海。
横绝四海,当可奈何?
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鸿鹄指的是秃鹰等飞行能力极强的鸟类,刘邦把刘盈比作羽翼丰满的鸿浩,无人可以阻止他在高空的飞翔。矰缴指的是系有丝绳的短箭。鸿浩飞得又高又快,矰缴根本不能伤害到它。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刘盈还是太子。刘邦和戚夫人以歌舞来抒发心中的落寂,易储风波尘埃落定,就此闭上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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