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长假,去旅行,这是今天许多人的选择。
若在古代,要抛开眼前的苟且,去看看“远方的精彩”,可有点难。
当“驴友”从来是文人的传统,是小众行为。
国人中最悠久最大众的踏青,是郊游。
可仅仅一百多年,小众“逆袭”成了大众!
光绪年间《沈阳百咏》说:“万柳成阴飞絮了,踏青人上大王坟。”
大王坟在沈阳天佑门外五里。为清初某王爷坟,因多柳呼万柳塘。
美景为人共爱,春风和煦踏青的游人如织。
沈阳这样的地方不少,城东小河沿荷叶无边也引人留连。
因丁口税赋管理,跨辖区流动是被限制的,
虽说清末已瓦解松动,可远足仅交通一项便卡掉大多数人。
国人远行要雇佣马车、船、轿等交通工具,加之吃住,可是笔不小的开销。
清代官吏从北京到奉天上任,凭限期达30天之久。
官员是有车马的。普通人要去异地游山玩水就太奢侈了。
鸦片战争后,到奉天旅游者除官员、文士外,最多且最早竟是日本人。
明治维新后,本着刺探觊觎之心的成群日本旅行者,时不时地出现奉天街头。
1872年,三个经商模样的人,出现在奉天浑河码头。
他们说是旅游,实际上担负着日本外务省刺探满洲地形、政治、军备、风俗的任务。
随后,每年都会有不同的日本“游客”三五成群地到来。
奉天的东北亚核心战略位置,让到此旅行的外国人成成份极其复杂。
1872年后,曾根俊虎(1875)、岛弘毅(1877)、伊集院兼雄(1879)等日本情报人员均到奉“旅游”。
1883年,日本右翼团体玄洋社旅游团,因行迹可疑,甚至遭东北地方政府羁押。
关于日间谍活动我另外行文,此不赘述。
日本游人要比到奉天的外国传教士早得多。
作为一朝古都的沈阳,近代旅游不可回避地带着殖民历史诸多印记。
到奉天的英国传教士司督阁,1884年才开启首次旅游,
奉天原野到处都是缤纷的野花,缺少桥路但很适合骑马。
1886年夏初,三名英国人到奉天旅行,其中一位青年人后来大名鼎鼎⋯⋯
远涉满洲的青年被️一道奉天美食所折服。
他们感叹:“色味鲜美,轻柔弹牙,光洁滑晶莹,入口香弥”。
如此神奇是什么?是奉天水饺!
此人叫荣赫鹏,日后以率领英军入侵西藏、更因登顶珠峰而闻名。
彼时,为了摸清俄国的势力,他们以借旅游一直到达了黑龙江。
三名英国人游览了奉天北陵、东陵、故宫等重要景点,还去了冰峪沟、长白山。
1888年,伦敦出版的游记纪录下这一切。
确实,这会儿俄国人正对中国东北虎视眈眈,盘算以铁路为跳板独露东北。
1898年,沙俄强修筑中东铁路的南满支线,在奉天建设了谋克敦车站。
近现代大众旅游的兴起源于铁路的普及。
1912年,全长840公里的京奉铁路全线贯通,修至奉天并与南满铁路对接。
从北京正阳门到达沈阳,普通快车共需23.55小时。
与传统交通相比,铁路交通使人们的出行更加快捷与舒适。
日俄战争后,掌控东北铁路的是日本的“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
“满铁”是日本掠夺中国殖民性国策公司。
1908年,“满铁”加大对日本土的宣传,扩大了本土向满洲的移民。
与此同时, “满铁”铁路旅游部门大量印制发放“旅游指南”。
邀请文化名人“旅游”成为满铁的一项活动。
一大批日本知名人士掀起赴东北旅游潮。
夏目漱石就是在满铁负责一切开消的背景下,来到中国旅行的。
夏目漱石从1909年9月到奉天游览历,就是受“满铁”之邀。
他在满洲找到了“沃野千里”的感觉。
“铁路旅行指南”直接引领近代大众化旅游,
当时,全国所有铁路局都在推动旅游,印发各种此类攻略。
这也是后来城市资讯的现代化,拉动旅游业的一个前奏。
“满铁”发行的各类旅游指南不下十几种。
旅游是深度融合吃住、行玩的综合产业。
夏目漱石住的满洲旅店备有留言本,“她把留言本放在我面前,说请您留言”。
老板娘的举动,让夏目有些惊艳。这可是现代旅游业最看重的“体验内容”。
日本的田山花袋、德富苏峰等文学家都曾游历过沈阳,
并以游记的形式记录下了沈阳的都市风景。
奉天早期的沈阳馆、茂林馆、满洲馆都有非常好的软硬仵服务。
1912年3月,日本学者内藤湖南到奉天,写文章称:“没有比奉天更好的地方”。
虽不排除他替“满铁”宣传,鼓动向奉天移民的殖民想法,
但他也确为奉天食住的便宜舒适所打动。
内藤到奉天投宿的就日人开的沈阳馆。
沈阳馆靠近奉天驿,那里宾馆林立,1912年中国人开的悦来栈是其中的翘楚。
悦来栈不论昼夜,都有穿号衣的人手持号旗、号灯(夜间)接站,用马车接送客人。
客人所带的行李、衣箱从不用担心丢失。
除宿餐服务,客栈内设盛记钱庄帮旅客兑钱。
那时,各省钞票不统一汇差万变,客栈能换银元、羌贴(俄币)、手票等。
1912年,从小西门搬到火车站的沈阳馆,为竞争也引入了洋马车接送站服务。
这些旅社都有澡堂,分设“官塘、盆塘、女塘”。
官塘为独单独浴盆,女塘是为女士专用。
1920年代,奉天旅店、洗浴业多达数百家,早名冠关内。
这些当时相当超前的服务,使奉天成为关外最具竞争力的旅游目的地。
1923年,中国首家旅行社(中国旅行社)创办者陈光甫谈旅游需:“安适之卧房,温暖之浴水”。
这在奉天都不是问题。且奉天已有电车在建、公共汽车开通、公厕的出现。
奉天已具备旅游业最充实的条件。
1923年,奉天火车站旅客乘降量突破118.6万人次。
虽夹杂着大量闯关东移民,而头等车厢却多是旅游客。
此时奉天正加强对旅店业的治理力度。
1924年7月10日,奉天市公布了《取缔旅店营业卫生规则》八条。
规定旅店:“营业者须设备便所,不得与厨房相连。”便所有市里统一样式。
此规定相当细致:对于客房捕蝇器、纱窗、痰盂等的设置都有要求。
致于餐具“清洁用纱网或玻璃匣笼罩”,食品“必须贮藏于壁柜”等,无微不致。
欧风美雨的刷洗,地方对旅游有了新认识。
沈阳故宫是一块金字招牌,可民国前游观皇宫是要东督批条子的。
1926年11月,在省长莫德恵提议下,沈阳故宫辟设为东三省博物馆。
此时,北陵虽未划为公园,却被民间称为“奉天第一公园”。
1927年,北陵开辟为北陵公园,收费开放。
随着旅游资源的开拓,一种兴起的旅游载体一一旅行社也诞生了。
座落北陵的“赵配天旅行社”便是其中一家。
赵配天1927年任东北大学教授。他的旅行社很可能成立于拍照的1930年。
1931年因东北局势赵天泉随东大南迁。
1930年,是近代沈阳旅游业的一个顶峰。
仅从1932年279个日本“满洲视察旅行团”来看,旅行社数目应该不少。
1930年代,日本人在沈阳用“专设女导游”的广告语,可知旅游竞争的激烈程度。
经历了多年的攫取与建设,30年代末东北铁路达到了惊人的11000公里,
同期公共汽车路线也延长至20000公里。
回望过去,匆庸讳言大众旅游对民众来说,来得有些晚。
但是,当下中国境内游、出境游与旅游总人数三个世界第一,却诠释了后来居上,更宣告大众旅游井喷的开始。
百年前,沈阳人无法接受“旅游的存在”。
百年后,沈阳人与许多中国人一样,已无法接受“旅游的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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