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母今年80岁,一心向佛的她不允许我们为她庆贺80岁生日,她却劲突突地跟着一群老大娘去拜菩萨念经。她主要念《金刚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望着她瘦弱的身影,我仿佛看到她满头青丝,繁华落尽,然后霜染两鬓,她正迎面向我走来。
岳母在那如花的年纪,真是铿锵玫瑰,巾帼不让须眉。
岳父风华正茂在成都农大读书,正值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他不懂变故,崭露头角。谁知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他最终被分配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美其名曰支援边疆建设,其实说白了就像李白当年被流放夜郎一样。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岳父悲催得很,在那风尘迷漫的年代,每当风潮来临时,岳父都会被剃上阴阳头,被那些少壮的杂碎揪到台上斗一斗,有时还会莫名地被人野蛮殴打。
岳母跟岳父早在大学里就谈了对象,尽管岳父落魄了她也没有嫌弃他,她的思想很传统保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但那时她还没毕业,她一毕业后就千里寻夫,不辞路途遥远,从四川乐山一直跑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找到了岳父。亲朋好友百思百得其解,岳母却说,我爱他这个人,不管他头上戴什么帽子,再说了,既然是帽子,有朝一日就会脱掉的。因此,岳母被娘家人视为傻妞,被扫地出门。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再也不想看到她。岳母是泪流满面地离开娘家的。
岳母到新疆后,每当那些杂种们押岳父去批斗时,她总会拿上一顶高帽子戴到头上心甘情愿地去陪斗。有一次那些狗日的对岳父拳打脚踢,岳母大喝一声:“鼠辈敢尔!”她手握一把剪刀对准自己的脖子,她冲上去一把揪住那专横跋扈、狐假虎威的头儿说,“你们再打我丈夫,我就跟你们拼了,大不了最后一死!”那些鸟人从来没见过这样勇敢刚烈的女人,他们吓得浑身发抖,以后再也不敢打我岳父了。这些人跟纸老虎没什么区别,色厉内荏,别看他们像跳梁小丑一样,其实是他们心里很虚啊,他们故作镇定自如啊。岳母事后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给那些猴枪毙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还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睛呢。”
岳父感动万分。他本来有一技之长,可以在大本营做一个兽医,却被那些黑良心的人派去骑马放羊。岳父骑在马背上,身上穿着岳母用棉花絮得厚厚的棉大衣,温暖涌上心头,他心里升起火红的太阳,所以,他并没有像苏武在北海放羊时那样感到严寒难当,也从不叫苦连天。新疆那时不像现在人活得蜜里调油,那时的人活得苦里巴唧的,钱再多也很难买到什么好东西。岳母经常带着一家老小喝马奶,有时也去买一些便宜的哈蜜瓜,那哈蜜瓜真甜啊,吃一口就能流下好多蜂蜜一样的汁水,因此才叫哈蜜瓜;她还捡一些掉落到地上的葡萄晒成葡萄干,让一家人一年到头即便在苦难的生活中也沉浸在甜蜜的海洋里。岳母还能做一手好菜,她即便做的咸菜汆蛋汤也能让一家人风卷残云般地吃个欢。岳母总是笑盈盈地望着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但她的眼睛里却含着晶莹的泪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问遍了苍茫大地,才知道这是因为我的岳母情深意重。
后来就好了,我岳母的弟弟在云南玉溪某部当团政委,他人脉很广,搞到一纸调令把岳父岳母一家调到玉溪,岳父到红塔区畜牧局当兽医技术顾问,岳母到玉溪聂耳公园当绿化队队长。但没过多久,他们就退休了。我岳母跟岳父风雨同舟几十年,同甘共苦,始终不离不弃,真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们从来不把情和爱放在嘴上,不过,像现在一些动不动就离婚的人,又怎能理解他们忠贞不渝、情比金坚的爱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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