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呼啸,天寒地冻的,李老汉看着跳跃的火苗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来。李家坪的李老汉一家还沿袭着几十年来村人的生活方式,从土地里刨生活,吃自己种的粮,吃自己种的菜,连肉都是自己喂的猪宰杀的,标准的小农经营,自给自足。
火坑上方悬挂着熏得黢黑的腊肉,那腊肉看起来不好看,却是无上的美味。李老汉仰头看着那一条条腊肉,满足之感便油然而生。满足之余,李老汉心里不禁想,这些年来三娃子吃过腊肉吗?即使吃过怕也不如家里的美味吧,李老汉记得三娃子小时候最爱吃腊肉了。
三娃子是李志文的小名,他是李老汉的儿子,在家排位第三,所以家里人都叫他三娃子。
这一年,李老汉家杀了一头三百多斤的大肥猪,是李老汉家喂了一整年的熟食猪,李老汉说,喂熟食长成的猪,肉才香。杀猪那天,村里为数不多的人都来了,大家一起帮忙,吃刨锅汤(又叫吃杀猪饭)。
猪肉切割成大块的长条形,悉数放进大木盆里,撒上四五包盐,揉搓均匀腌制两天一夜,拿出来挂在火坑上方,肉常年接受柴火浓烟的熏制,便成了腊肉。李老婆子将猪身上取下来的油脂切成小块,放进大铁锅炼制,满满的一锅,这是一家人一整年食油的来源,再多也不嫌多。炼制好的油和油渣分开,有满满一大坛油和一大盆油渣。
李老汉看着灶边炼油的李老婆子和吃刨锅汤的热闹场景,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三娃子来。三娃子小时候很瘦弱,只吃瘦肉不爱吃肥肉,对油渣却情有独钟,刚出锅的油渣撒上几粒盐,放进嘴里嘎嘣作响,三娃子便是满脸的陶醉。李老婆子见儿子喜欢吃油渣,炒菜煮菜时也放上一把,菜的味道立马不一样了,每次吃到油渣炒菜,三娃子都欢天喜地的像个过年的猪仔。
细算来,三娃子在外二十几年了,他还像小时候那么喜欢吃油渣吗?他能吃上和家里一样正宗的油渣吗?李老汉想念儿子的心绪压也压不住。
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年的冬天更冷一些,夜幕渐渐围拢过来,李老汉又向火坑里添了些柴火,又用火钳把底下的灰烬往外拨了拨,火堆中心悬空,空气得以进入,火坑里立马噼啪作响,比刚才燃烧得旺了些。火舌高高低低的跳跃起来,李老汉看着红彤彤的跳跃着的火焰又叹了一口气说:“不晓得三娃子啥时候回来呀......”他近乎呜咽的叹息声那么悠长,响彻黑夜长空,在寂静的山村飘荡。
在灶头忙活的李老婆子,听着老伴儿的叹息,两行泪早已流了下来,泪水流过她深深浅浅沟壑纵横的脸,流成一条条永不停息的小溪。她只是无声的流着泪,连啜泣都没有。二十几年来,她已经练就了这样的本领,在无数个思念儿子的日日夜夜里,她总是这样无声无息的任由眼泪流淌。
李老婆子一杯接一杯独自饮下思念的酒,泪水流进她的心里。她内心苦啊,她总是梦见三娃子,梦里的三娃子还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他总是在她的身边一蹦一跳的,很快活的样子,可李老婆子每次醒来,三娃子都不在身边,这使李老婆子的心更加空茫,思儿心更切。她由希望到失望,最后变为深深地绝望,然而想儿念儿的心却仍是永生永世不灭。她在梦里喊了他千千万万遍,她在心里念了他千千万万遍,她向上苍乞求了千千万万遍。她希望她的三娃子能回来,不回来至少也要好好的。
屋子里静得吓人,李老汉只是自言自语,并无须李老婆子应答,但她觉得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否则她害怕他们会被这无边的死寂吞没掉。
于是她应声道:“都在外二十几年了,也没个家,以后可怎么办呀?”
“不晓得外面有什么好的,就是死活不肯回来,还非说总有一天他会闯出点名堂来。”李老汉又嘟囔了一句,他的话里既有埋怨,也又无奈。
“当初要不是你非让他考什么中师,三娃子何至于是今天这样?”李老婆子在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其实,李老婆子心里一直是埋怨老伴儿的,只是从未说出过口,毕竟当初她也是赞成老伴儿的做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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