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大凡景物描写,都是需要一个视角的,这句话用的是什么视角?”
“前面两句是作者坐在船上远眺所见,后两句感觉是航拍一样的角度。”
“感觉真好。是的,自己在船上,怎么会看船如“芥”?看自己怎么会如“粒”?坐在船里是看不到这样渺小而又全貌的船与人。那是不是张岱真的飞到上空去看自己呢?”
“不可能。”
为何张岱能这么清晰地看到自己?
这个居高而下的并非张岱的肉体,而是张岱的自由之精神,他以意观景 ,俯瞰大地,俨然上帝,俯瞰众生,真实地看到自己。
“俱怀逸兴壮思飞”,他本是来看景,但看着看着他却成了景,他忘了时空,静静感受天人合一的妙境,不念过往,不惧未来。
他体会到了在浩瀚的宇宙中人不过沧海一粟,也体会到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共生。这种超越物质世界的体验,让人对生命有了更深的理解与感悟。
张岱“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自为墓志铭》)
陶庵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駴駴为野人。故旧见之,如毒药猛兽,愕望不敢与接。作《自挽诗》,每欲引决,因《石匮书》未成,尚视息人世。……余今大梦将寤,犹事雕虫,又是一番梦呓。因叹慧业文人,名心难化,政如邯郸梦断,漏尽钟鸣,卢生遗表,犹思摹榻二王,以流传后世。则其名根一点,坚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犹烧之不失也。
身在尘世,心想物外。既能入世,与人同乐;亦能出世,与天地往来。在这伸缩进退之间,中国文人的心灵疆域,相当辽阔。“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举世皆烛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独钓寒江雪”。只有孤独安静的时候,才能与自然对话,才能与自己的灵魂对话。张岱是幸运的,他在跟天地万物沟通,跟自己、跟宇宙对话,他看清了自己在繁华落尽之后内心的向往。他“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与自己对话,与生活对话,与生命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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