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月的一个清晨,一个完美的女孩与我擦肩而过。
穿过街口,偶然调转目光,惊鸿一瞥。
偶然,是众生初醒时遗落意识纵深处的那颗种子,它挣脱了命运的安排,飞向心中的伊卡洛斯。成了自我,也成了偶然。我确定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孩偶然而来。
钟楼路口。不远处一家豆浆铺,味道好,便宜。她在不远处,约有三十米的距离。她手里拿着一本书,胸口别一支黑色蝴蝶结。真是个完美的女孩,我想说。心底的声响仿佛从三千米的冰冷海水里沉沉而来,在空气中轰然爆裂出巨响,我惊诧万分,轻度耳鸣。
我喜欢那本书。书的封面呈淡粉色,浅浅的看不出颜色的书签在书页约三分之一处探出一角。书略有些陈旧,那种陈旧感好像夏日午后昏昏然醒来时脑海里残破未完的梦境,全然不知身在何处,沉睡几时。那一日天气炎热,无风,她奶白色长裙的下摆静静如百合盛开。那一日我神情恍惚,耳畔仿佛千军万马呼啸而过,嘴里填满干涸细碎的沙土。全世界静成一场幻觉。我快要忘记了她的相貌,快要忘记一切。
“那个女孩漂亮吗?”
“算不得什么漂亮。但是完美,在我看来。”
“那个女孩长得什么样?”
“倒也说不清楚,记也记不清了。是长发还是短发,眼睛是大是小,左手亦或右手是否系了手链,全无印象。”
“你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对你感觉如何?”
“什么也没说,只是擦肩而过。”
“只是擦肩而过?”
“对,只是擦肩而过。”
和朋友说起时,我有些失落。三十米的距离,她向我走来,我向她走去。相遇到相离,足足有十秒。也许我能说些什么。当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近得足以贯穿我的嗅觉时,我就友好地招招手,“嘿,你在我心中可是个完美的女孩哦!”她会如何应答?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遇此一遭,想必会惊吓一番,匆匆离去。如此一来我竟莫名步入了街边推销洗发水之流。想必就是给人以这样的印象。或者我索性装作不经意的说一句,“你挺完美,真的,我不撒谎。”这要稳重许多。快意自得的主意没能逗留多久。事情怎会如此简单。当她静静的止步,微微地歪着头,轻轻地启齿,定定地看着我,满载忧伤的说:“怎么会,我不曾有过完美的片刻。”我又该如何回答才好?不知道。与陌生人交谈我从不擅长。何况她是个陌生的女孩。何况她如此完美。
我想同她说话。
这让我想起村上春树。想起在四月的清晨,遇到一个百分之百的女孩。想起世界尽头那一场恍惚喑哑的飞雪。想起且听风吟里流泪悲伤的海潮。我想起一个故事。
我想讲这个故事。
时间跨度挺大,从很久很久以前,到此时此刻此地。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一处街口,一个男孩同一个女孩相遇。男孩说:“我已遇见这世间最完美的女子。”女孩说:“我亦遇见这世间最完美的男子”男孩说:“等我来娶你。”女孩说:“好,等你来娶。”
男孩以蝶花相赠,女孩将枕边诗集作信物交与男孩,二人依依惜别。
故事到这里结束最好,幸福收场。皆大欢喜。结果不是这样。
男孩不该离开。如果男孩直接带走女孩,也许幸福就可以很简单。
然而幸福,往往没有这么容易获得。
在他们分开的时间里,女孩受风寒高烧不退。病愈之后,竟失去记忆。
男孩回来的时候,女孩已经不再认识他。男孩十分伤心,他默默在心中立下誓言:一定要让女孩重新爱上自己。
一天,男孩拿着女孩的诗集,找到女孩。
“你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女子。”
女孩微微歪着头,笑意盎然,“但你不是呀!”她说,眼睛里堆满了话语的真实感。
冰冷,异常的冰冷。男孩伤心,他绝望得不行。他无能为力。誓言像一堆浸在冰水里的烈火燃尽的草木灰,沉入深海,沉入谷底,沉入黑夜。失去。超越现实意义的彻底的失去。
他失去了一半的灵魂,不再完整。
男孩回去以后大病一场。病愈,失去记忆。后来。
后来。两人回到了各自的生活,再无相关。
时间去如流水,年月光景,却显久远深沉。远远的山坡叠青泄翠,泛着绿油油的光。八月的夏风温和,流过往来的人潮,恍如隔世。
当在某生某世。某个清晨,某个街口。男孩去对面路口买便宜的豆浆,女孩去前面的咖啡馆阅读片刻。男孩和女孩再次相遇,然而这次只换来短暂的擦肩。曾经相爱的两人瞬间便被汹涌的人潮湮没......
“没了?”
“没了。”
“哦,原来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嗯,是个悲伤的故事。”
当在某生某世。男孩与女孩相遇。男孩说:“嘿,碰见你真好。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
我本该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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