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六 孙文台 **
两边僵持不下,时间久了,都有些乏。围观的太学生散了不少,最后只剩下袁术带来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太学生围着曹操等人。张云腾暗自思忖,若凭自己的本事冲将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总也不能撇下曹操、满庞不管。瞥眼看了一下曹操,果然奸雄本色,跪坐在地上,只是闭目养神。张云腾心道,曹操以后惯于兵阵,但不知如今体力如何,与其在这里做困兽,不如赌上一把,看有没有什么出路。于是偷偷将曹操一只手拽了过来,在他手上写了几个字。曹操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又轻轻给满庞了个眼色。那满庞何等样人,早就明白了。
张云腾忽然站起身来,冲袁术喊道:“你这吃百姓血肉的豪贼,吃我一剑!”说罢从腰中抽出一物,直向袁术刺去。袁术一惊,一边躲闪,一边大叫。那边几个太学生也乱了阵脚,有几个离袁术近的,赶忙跑过去要拦住张云腾。说时迟,那时快,趁着太学生们阵脚乱了,满庞大吼一声,拿着一个短粗的家伙朝身边几个太学生脸上一一戳去。曹操身材本就不高,当时就跑出了人圈。满庞吓退了身边的太学生,也向曹操跑去的方向奔去。
太学生们这才反应过来,一边高喊:“休要走了阉党!”一边稀稀拉拉地追了上去。那边,袁术躲在一边,三五个太学生围着张云腾。张云腾见曹操、满庞走了,心下安稳了不少,手持一把利剑站在太学生中央。
原来张云腾来东汉前,虚云道长怕他遇到麻烦,特地将自己多年随身带着的宝剑给了他。这把剑名唤“三方剑”,平时可缠于腰中,人不能觉,用时抽将出来,便是利器。张云腾此来东汉,一路上也算有惊无险,故而未将剑抽出,现如今寡不敌众,便亮出刃来。但也不想多生事端,故而也并未直取袁术性命。
袁术惊魂未定,对太学生们叫道:“你,你是何人?敢在我面前动刀动枪?”张云腾看了一眼袁术,道:“你却看好,这哪里是刀是枪,分明是剑。”说罢又拿着剑隔着数人朝袁术面前晃了几晃,又把袁术吓退了几步。
围困张云腾的几个太学生虽然身材魁梧,但毕竟是赤手空拳,怎奈何张云腾利剑在手,只好逡巡不敢上前,但又怕袁术责怪,也不敢退后。张云腾看出尴尬,脱身要走,只听学寮大门外传来一声:“哪里走!”
张云腾定睛看去,只见个二十出头的魁梧大汉飞步走来,将袁术让在身后,从背后抽出一对手戟,怒气冲冲说道:“你是哪家乱臣贼子,敢危害袁公?”张云腾一看对方来者不善,将剑向前一指,道:“我是洛阳令司马建公座下弟子,北部尉曹孟德的幕宾,来此正有公干,谁有空危害你家袁公?你却又是谁?袁家老子还没死,轮得着袁术被别人叫做‘袁公’么?”
袁术刚见来了救星,正要得意,就听张云腾讽刺自己,心里好不难受。但毕竟父亲袁逢此时尚在人世,被人叫做‘袁公’多少有些名不符实,只好道:“我的名讳是你叫得的么?”张云腾却也不让:“你如今不过是区区一个太学生,姓名有甚忌讳的!”袁术道:“如今跑了曹阿瞒,我只好捉你问罪。”张云腾道:“果然是大户人家,在堂堂太学里就敢用私刑了么?”袁术嘿嘿一笑道:“岂止私刑,我就算取了你的性命又有谁敢找我算账?司马防也好,曹阿瞒也罢,还能为了你得罪我袁家么?”说罢使了个眼神,让那魁梧大汉上前捉拿张云腾。
大汉双手持戟,向张云腾劈来。张云腾一侧身,让戟从身前滑过,躲过了,拿剑向前一刺,直冲大汉的面门。大汉赶忙侧身,抽戟来挡,只听“咣当”一声,剑与戟撞在一起,登时火星四溅。当初来时,虚云道长叮嘱过张云腾,这“三方剑”是天火所铸,遇见寻常铁器,必然克之,应得是五行中“火克金”之意。如今剑戟相遇,竟然不分高下,张云腾才知道对方手中这戟也不是寻常之物,心下起了疑惑。又来了两回合,张云腾跳出圈外,对大汉道:“我剑下不死无名之鬼,你这汉子姓甚名谁?”那大汉嘿嘿一笑,道:“就你这花拳绣腿,还说要取我性命。也罢,刚才你也报过了家门,我便告诉你。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东孙坚是也。”
听罢孙坚之言,张云腾暗暗叫苦,东汉末年虽然英雄如云,但多少后来的风云人物在熹平年间不过是二三十岁的年纪。如今刚来遇到张宝,不久就遇到了曹操、袁术,现如今连孙坚也遇上了。这孙坚,一十七岁就独战群寇,果真是好武艺,现在二人对面为敌,胜负难以预料。但张云腾还是心存一丝侥幸,问道:“可是孙坚孙文台?”
孙坚又是一笑,道:“莫非连你都知道我表字了么?既然知道孙某来历,还不束手就擒?”张云腾道:“早听人说江东孙文台武艺超群又急公好义,如今却为何做了袁家的走狗?”那旁袁术道:“孙坚现如今是朝廷的县丞,是朝廷的官就是我袁家的官。他不助我难道还助尔等不成?”张云腾道:“既为县丞,更该安分守法。此处不是你辖地,何来此处?”孙坚道:“我奉命来朝述职,袁公待我不薄。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我哪能让你在此逍遥?”张云腾道:“你是朝廷命官,命早就卖给朝廷了,何必跟袁家当鹰犬?”袁术道:“难不成你能保他高官厚禄么?”张云腾一听此言,心道罢了。既然孙坚是为求官而来,自己不过是个过客,又如何能说服孙坚不做袁术羽翼。于是把心一横,对孙坚道:“我敬佩你也是个汉子,如今投靠在袁术门下,也算是虎落平阳。接招来。”说罢,持剑向前刺去。
孙坚左手用戟挡住剑锋。剑直插入戟心,孙坚一转手,用戟将剑卡住,右手持戟冲张云腾直砍下去。张云腾见躲闪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左手向上一伸,抓住了孙坚右手,支着戟不能落下。孙坚一用劲,脸上青筋暴起,就将右戟往下压了一寸。张云腾不敢示弱,运起气来,生生地又顶了回去。如是再三,二人都不松手。旁边袁术和太学生们看得不知所以,不知二人在此刷什么把戏。
袁术急了,对孙坚道:“孙文台,你还不快结果了这阉党。有我袁术在,定保你不死。”旁边太学生们见袁术发话,纷纷迎合。孙坚有官职在身,本不欲取张云腾性命,但一见袁术如此说了,心中忽起杀机,使出浑身解数将右戟往下压去。张云腾见孙坚起了杀心,用了气力,知道大事不好,危急间忽然心生一计。
只见张云腾右手弃了剑,身子向左一转,跳出了孙坚右戟所向,左手却也不松,依旧把着孙坚的手腕。而后用右手食指轻轻地在孙坚右手手腕上一点。孙坚方才右手使足了劲,现在张云腾左手换了方向,力道顿时澥了,被张云腾食指一点,手一松,右戟掉在地上。张云腾见状,继续转向孙坚背后,用肘猛击孙坚的后心。
常言道“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孙坚方才气力用得太足,现在气一澥,反而无甚防备,被张云腾一击,差点儿吐出血来,踉跄往前走了几步,险些跌倒。张云腾借机捡起剑来,再看孙坚,竟是满脸疑惑之色。
张云腾道:“你只知用蛮劲,又怎知世上还有神功。”这话说到了孙坚心里。孙坚自恃身强体壮,从来不把寻常人放在眼里,今日初见张云腾,以为不过是个会耍剑的书生,哪知道张云腾自幼随虚云道长习武练功,内家功夫最是深厚,外家的拳脚也算入了门,果然吃了亏。孙坚道:“你这是什么神功?”张云腾道:“此功是我家传,你外人哪里能知。”孙坚道:“你若说不出个名堂来,我看这不是什么神功,只不过是你一时机巧得逞。”张云腾见孙坚仍然不服,便道:“不服再来战。”孙坚抄起双戟,又朝张云腾劈来。
方才孙坚是轻敌,还以为张云腾真有什么神功附体。如今孙坚与张云腾再战,打起十二般精神,生怕着了道。张云腾只好小心应对。二人剑来戟往,在北学寮中的空地上斗得不亦乐乎。太学生们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只是为孙坚叫好。又斗了几十回合,仍旧不分胜负。这时间,旁边闲了半晌的袁术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来,叫了声:“文台躲好”,就向张云腾掷去。孙坚仿佛早有准备,身子猛地向后一闪,那物件正中张云腾的面门。张云腾顿时觉得双目晕眩,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失神,就跪倒在地上。只听见袁术道:“就你个腌臜泼才,还想与我斗么?”说罢吩咐太学生们将张云腾捆绑起来,押出北学寮去。
太学生们刚要上手,只听旁边有人大喝一声,冲出来个人,正是满庞。满庞不知从哪里找来个扫帚,约莫六七尺长,拿在手中,只是狂舞,让太学生们无法近身。满庞道:“云腾,还不快走。”张云腾只好摸索着站起来,走到满庞身后道:“我看不见了,你带我走。”满庞无奈,虎目直视众人,就要带张云腾离开。袁术哪里肯干,对孙坚道:“文台还不速速出手。”孙坚心里敬佩张云腾是条好汉,方才袁术用暗器算计了张云腾,心里很是不快,但袁术既然张口,自己也不好干坐,只好拿起双戟,向满庞走去。
满庞一手扶着张云腾,一手将扫帚舞得狂乱。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孙坚本就不愿害张云腾性命,不肯太出力,双戟又短,被扫帚挡着,根本无法近身。正缠斗间,满庞忽然将扫帚向远处一扔,道:“接招”,扫帚直冲袁术而去。孙坚一惊,忙回身看,转头再看时,满庞和张云腾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见人忽然没了,袁术连忙吩咐去找。一群人找遍整个北学寮,都看不到满庞和张云腾的踪迹,更莫说之前就逃走的曹操了。袁术大怒,回府不提。
等张云腾醒来之时,已躺在了一处床上。东汉时的床与后世不同,说是床,不如说是榻。眼睛一睁,就看见曹操、满庞坐在榻侧,屋中又有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正在踱步。看张云腾醒了,其余三人都围了过来。满庞道:“乖乖,好在你睁眼了。我还以为那袁术用了什么东西竟然害死了你。”曹操道:“莫说这不吉利话。云腾,你可醒了?”张云腾道:“醒了。”满庞连忙拿水过来让张云腾饮了。张云腾饮罢,便将如何大战孙坚,如何中了袁术暗器一一说了。曹操听罢道:“这孙坚倒是个好汉,只可惜错投了门户。这袁术真是小人,比他兄长真是天壤之别也。”
正说话时,一旁的中年男子过来问张云腾道:“云腾贤弟,你方才中了何种暗器,竟然顿时萎靡?”张云腾道:“当时混乱,我也不知。”那中年男子道:“你睡着时,我也曾与你把脉。你脉相平和,不似中了毒。但查看你眼睑,又看你似已死之人。”张云腾道:“我才疏学浅,不知此状是中了什么。”中年男子道:“这说来话长,若不是一次巧遇,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物件。闲言不说,你中的乃是曼陀罗花的毒。”
一听“曼陀罗花”,张云腾不由得“啊”了一声。众人赶忙询问,张云腾便把自己几天来知道的曼陀罗花的事全说了。听罢之后,中年男子道:“看来这曼陀罗花真是大有蹊跷。也不知这袁术怎生有这花制成的毒的。不过袁家世代高门,弄点儿这些物件来也不是难事。”
话说到此,张云腾想起还没问自己如何逃到此处,中年男子又姓甚名谁,连忙问了。曹操道:“你眼前这位先生,就是当今大名鼎鼎的蔡邕蔡伯喈。”张云腾又问,却是如何从北学寮逃脱的。满庞道:“你引开了众人注意,我和主兄才逃脱出人圈。当时也如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了一番。还是主兄机智,拉着我到了个没人的地方,翻开了司马公给的锦囊。只见那锦囊内写着六个字‘禹道匿,蔡生援’。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主兄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对我道:‘禹道匿,说的是可以通过大禹走过的道路逃跑。这洛阳乃是天下之中,北学寮旁边就是洛河。想当年,大禹治水,在各地留下不少水道。司马公的意思敢是这太学就有秘道通往禹道不成?’于是我使出山中听音求水的本领,趴在地上听,果然听到地下有风生水起之声,连忙循着声音过去查看。果不其然,掀开一个木板,露出条通道来。我和主兄大着胆子下去,越走越远,才发现这里面广阔无比。误打误撞找到下一个出口。我从出口处听了听,外面无人,我们才出了地道,此处早离北学寮远了。主兄惦记你安危,对我道:‘如今我们找到生路,你还是赶快回去看看云腾那里如何了。’我回身到北学寮,正遇到你晕倒在地,把你救入地道,幸得他们不曾察觉。携着你又从地道出来,主兄道:‘方才听李可说蔡邕蔡伯喈,蔡生援难不成说的是他?’于是我们又打听到蔡先生的住处,这才来到此间。”
蔡邕道:“司马建公也不是神机妙算。他早就知道太学下有禹道遗址,四通八达,寻常太学生却是不知道的。你们若有危难,找到禹道入口定能逃脱。到了我这里,哪个太学生也不敢造次。”张云腾问:“这却是为何?”蔡邕道:“一来我在太学有些薄学,二来我曾不受宦者征召,有些薄名。故此太学上下对我还算敬重。”话说到此处,张云腾想起自己那把剑来。蔡邕从一边拿出剑来,道:“我看此剑来头不小,你从何处所得?”张云腾道:“此乃我家传的宝剑,什么来历,我也不知其详。”蔡邕见问不出,也就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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