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人生若只如初见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经年旧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打开台灯，薄薄的宣纸，或浓或淡的水墨，一束兰，一朵莲，几只飞鸟，一挂葡萄，一树芭蕉……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似乎如昨日梦境，忽然都扑闪于眼前，分外清晰。
2005年的夏天，对白羽来说是个特别重要的日子。她大学毕业了！抵不住父母的软硬兼施，本来可以去大都市大公司的她，报考了本地的公务员。凭着优秀的专业能力和综合素质，她轻轻松松过五关斩六将，最后以排名第一的成绩，顺利成了祁州一个小镇的公务员。
小镇离祁州不远，那儿的生活一点儿都不急促，沉静而缓慢。“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 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有时候，白羽也读读木心，也想想大城市的霓虹璀璨。不过，她更喜欢画画。周末的时候，总背着个画夹到处去写生，回来再斟酌用色。田里的萝卜青菜，枝头的苹果柿子，架上的辣椒玉米，笑呵呵的大人小孩都在她笔下的活色生香。没多久，她的画箱就满得装不下了。办公室的张姐看到她的画稿，眼睛瞪得老大：“哎呀，真看不出来，咱们白羽还是个人才哩！市里要举行体现新农村新生活的作品大赛，姐忙活了一周都没个头绪，头大得跟斗一样。小羽，给姐几张呗，就当帮姐完成任务哩。”说着，便不由分说挑了几张拿走了。白羽也不阻拦，反正画稿已经多得装不下了。再说，后面还要接着画的。
运动鞋，牛仔裤，马尾辫，画板画架，再带上颜料，这个周末，白羽想在美景中拨弄颜色。今天的目的地是祁河。祁河绕着祁州蜿蜒而过，宽大的河床见证着历史的风雨变迁，神奇的过往在这块土地上代代流传。老一辈的人都说这条河是有灵性的。旱灾天的时候它不但不会干枯，还常常水波荡漾；水灾天的时候它不但不发大水还波澜不惊。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觉得那是龙王爷在保佑祁州这方神奇的土地。正因如此，河边的龙王庙里香火鼎盛。不过白羽关心的可不是龙王庙，而是祁河边上那大片大片的芦苇。
那是一片号称万顷的苇塘，层层叠叠的芦苇如绿色的波浪直涌到天边。阳光照耀下，苇丛波光闪闪影影绰绰。白羽在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拐角处支好架子，摆放好颜料。从这个角度看去，右边芦苇青青，水色潋滟；左边苇荡浩浩，中间还有一个高高的观鸟亭。白羽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地方真不错。”散落在岸边的小花在阳光下展开笑颜，叫不上名字的小飞虫嗡嗡嘤嘤，苇丛中隐隐约约飘来一种淡淡的清香。在香气的包裹里，白羽手拿画笔，看看涂涂，涂涂画画，近处的青翠，远处的墨黛，一一在画稿上慢慢浮现。
“嘎嘎嘎……”突然，一只野鸭扑棱着翅膀从苇丛中斜刺里冲过来，白羽躲闪不及，打翻的颜料染了一身。她顾不上满身的颜料，急忙扶起画架。“啊！我的画！”刚画的画已被泼洒的颜料染得面目全非。“唉，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画！”“有人？”白羽下意识地后退。苇丛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身影。定眼看去，不算太高的个子，普通到难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相貌，只有那大大的眼睛和温和的声音能够让人有一些些心安。
“你……一直在这里？”
“是啊，看你画得专注，就没打扰你。”
本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谁曾想有人先来到这里。想想刚才的一切都被一个陌生人尽收眼底，白羽突然觉得别扭起来。再看看自己浑身颜料的狼狈样，白羽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好，我叫吴昊，也很喜欢画画。咱们祁州有个美术协会你知道不？看你画得这么好，不如我邀请你参加吧。”
“你？……”
“我就在美术协会里，闲暇时也爱出来写写生。”说着，他指了指背后的画夹。“哦……”白羽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他身后也有个画夹。原来也是个爱画之人，同道中人该不会笑话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我这是素描，没你画得好。”他边说边帮白羽收拾，不一会儿，被打翻的颜料画架都收拾停当了。他回过头看着白羽：“不过，你这衣服，我可收拾不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关心，白羽有点不太适应，但还是乖乖地点点头。因为白羽心里十分清楚，这副模样走在大街上，不被人当西湖景看那可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侯会芳作于2018.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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