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的手把肉制作简便,现宰羊肉处理干净,有不加盐的,有加一点盐的,放进锅里煮即可。羊肉不能煮老,水滚稍候上桌,蘸着韭菜花或者其它蘸料食用。如此吃法,看着新鲜、原始,没有千百年养成的习惯,没有草原风霜锤炼出来的胃,实际上多数人是吃不下去的。
手把肉作为内蒙古草原的招牌食物之一,现在很多人为之冠以“美食”之名,其实生活条件富足之后的事情。你想想,白水煮肉,怎么能唤作美食?很多人说手把肉不放盐不放香料是为了保持食材的鲜。不放盐和香料,是因为古早时候,此类物事草原人家很缺或压根就没有,你以为明朝的草原互市和清朝的草原丝绸之路交易量最大的是啥?无非盐铁茶香料。
除了手把肉,西北地区还有手抓肉,究其本质,如出一辙,却又有细小差别。单从字面上看,手抓肉在于一个“抓”字,肉不能块儿大;手把肉中的“把”字,意在于“扶”,即大块儿肉和带骨肉,一手扶着一手用小刀削着吃。“抓”多少带些细腻斯文,“把”则是天然的豪迈,更像是形容气势,而不是动作。
手把肉对羊肉品质要求极高,非饲料羊可烹,非得正宗草原绵羊。它们自小吃苜蓿沙葱等优质牧草长大,蓝天白云下的悠闲,使其肉质膻味小,细嫩紧致,瘦肉不柴,肥肉不腻。不说牧区人家,单说以前的手把肉馆子,定是前院馆子后院羊圈,现宰现煮,有会吃懂行的,先去后院看看羊,羊好肉便错不了,毕竟一斤手把肉几十块钱,吃一顿花费不小。
吃手把肉需要蘸料,韭菜花算是其中一种。这无所谓正宗不正宗,有人喜欢蘸涮羊肉调料,有人喜欢蘸蒜蓉辣酱,有人喜欢蘸干料,个人口味而已。我见过什么蘸料也不用,一口手把肉,一口腌沙葱、咸韭菜,吃得也挺欢实。
佐手把肉的饮品有二,奶茶和酒。奶茶餐前喝可垫肚,为一会喝酒做准备,餐后喝可解腻,有助消化。奶茶的制作也无固定模式,有直接把茶和咸盐放进奶锅里煮的,有限沏好一大壶砖茶,一边煮奶一边倒搅合的,还有提前泡好茶,大缸子上面蒙层纱布滤渣后掺在奶里的。奶茶出锅,可泡肉块、掘艮(奶块)、黄油、炒米(糜子)等。
吃手把肉喝白酒是标配,一般以高度白酒为佳。据说白酒蒸馏技术是元代开始流传,想来白酒的辛辣醇厚可以抵御风寒,弥补羊肉的温和。再者说来,你站在草原之上,白云下游走着另一群白云,它们忽而聚集,忽而分散,蒙古包伫立在两片白云中间,似一个孤傲的行游诗人。毡包炊烟起,手把肉的香气随风发散,此刻倒一碗白酒,羊肉的鲜香和酒的醺香相互纠缠,吃着喝着,像壮实牧人手中的鞭子,一下下击打着味蕾,辽阔中的声响,给予人们的是内心的平静和欲望的恬淡。
手把肉从来不便宜,现下一斤已达七八十块钱。在情谊还未以价格衡量的日子,手把肉只有在招待贵客时才能出现。这里的“贵”不是指来者的身份地位,而是主人认为的“贵”——实在、真诚、可交。
清白的水煮清白的肉,清白的酒交清白的情。人世间纷纷扰扰,我们时刻保持着一份戒心,总有某个人某件事,会让你敞开心扉,没有灯红酒绿中的城府深沉,不用觥筹交错下的字斟句酌,不管醉眼迷离后的失态成笑,大块的手把肉,吃,大碗的白酒,喝,极简的方式引出醇厚的滋味,全在心胸的开与阔。
记得十几年前的一个夏日和父亲去内蒙办事,父亲的友人老韩叔得知后让去家中作客。因不知事情几时办完,父亲推辞,老韩叔不许,说无论几点都等我们。事情办完已经晚上十一点多,父亲发短信告知老韩叔明日再登门拜访。短信发出不过一分钟,老韩叔电话打来:“等着,我女婿开车去接你们。”
一小时后到老韩叔家,锅里的手把肉依旧煮得差不多,韩叔韩婶并女儿摆好桌凳,来了立马开吃:小刀削着手把肉,碗里喝着草原白,没人将酒,却人人酒到杯干,没人相让,手把肉吃的无比自在。饭至将半,韩叔韩婶喝得兴起,唱起歌来,女儿女婿不甘落后跟着唱,我和父亲鼓掌打拍,屋子藏不住欢乐,顺着窗口四散开来。草原的夜色古朴,月亮是盘,银河是刀,夜空是正待分割的手把肉,看似黝黑,一点都不过火。酒足饭饱的父亲悠悠地说,自己吃过无数次手把肉,这回,最香。
如今,手把肉依然是我的心头好,馋了,自己在家煮些吃吃。或许,身处浑浊中的我,需要的正是这份寡淡从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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