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小城巴中。
一个少年看了《我型我秀》,迷上了弹唱选手们手里的吉他,于是他爸爸带着他找遍整个巴中城,却发现巴中的琴行卖的都是古典吉他,最后只在一家百货店里有一把用作商店道具的民谣吉他,老板被他们打动,180元卖给了他们。
从此他拿着这把道具吉他开始玩音乐,练吉他,唱歌,但是因为歌声太难听,被父母用棉被堵门,最后练习时甚至被赶出家,去山上公园练歌,当时只有跳舞练拳的大爷大妈们愿意听他唱歌,后来还成了他忠实听众。
而到这个夏天结束之际,他的歌在网易云音乐播放量过6000万次,其中单曲《记昨日书》评论已经破2W+,开全国巡演,所到之处,场场爆满,台下挤满了各地的粉丝,这样的场景有些梦幻。
这个少年就是伏仪。
这是伏仪来成都第10年。
现在我们坐在成都南门的某个安静小区的一楼,在伏仪的工作室内,和伏仪聊了许多关于中国音乐,成都音乐,以及这座城市里年轻人的问题。
许多问题并不是伏仪一个的问题。
许多经历并不是他一个人的经历。
这是成都的故事。
从巴中开始
巴中地处四川东北部,是秦巴山片区中心城市之一,北邻陕西汉中,这个边远的四川小城是伏仪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虽然偏远,信息不发达,但是小地方的孩子却不像大城市里的孩子成长时承受太多压力,小时候的伏仪和小伙伴们一起过着捉蜻蜓蝴蝶的生活,过着自由散漫的童年。
「 空气自由新鲜,野狗和炊烟,我沉睡一夏天。」
在以前的时代,小城少年们的生活大都是这样的写照,整个夏天里散漫无所事事,许多人无所事事,而另一些人积累力量,等待一个出口。
家乡的山水,偏远小城的自由时间与氛围,无形中给了伏仪积累了许多灵感和创造力,尽管当时可能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作用。
而接触吉他和音乐后,他的人生开始了另一种可能性。
初二去找老师学吉他,学了几个月后,其他学生都放弃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于是老师干脆让他教吉他,稀里糊涂的就成为了吉他老师。
高中时遇到了在台湾一家音乐公司上班的李玮锋,由于当时那时候大陆还没有指弹的概念,于是伏仪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指弹爱好者,在李玮锋的带领下,一起建立了指弹中国论坛,从几十个爱好者做到后来的几十万粉丝,指弹中国的蓬勃发展,极大影响了后来大陆指弹的进程。
尽管在大学之前就做了很多音乐相关的事情,但到高考报名时,他思考再三,报了一个和音乐完全不搭边的会计系。
伏仪说:「 我不希望音乐成为我唯一的谋生手段,以音乐做谋生手段其实也没什么,但是音乐成为唯一谋生手段就很可怕,会增添很多不必要的压力,被迫变得很功利的去做这件事情。」
十年前来到成都
2008年,对中国人或者说四川人是难忘的一年,多灾多难。
伏仪从小城巴中来到成都,这对于当时的伏仪来说,视野变得宽广,音乐上能接触到更多丰富的形态。
四川这个地方,有着天生的乐观和自由主义,让四川成为崇尚自由的道教发源地,出了李白这样的神仙诗人,也让川人汇聚的成都的包容性非常强,艺术与音乐每天生机勃勃,不管是大众或者小众,大家都愿意去接收新事物,尽管可能新事物形态并不那么稳定,也并不一定就是对的。
在这样的自由氛围下,成都的音乐氛围也非常好,民谣,摇滚乐,地下实验音乐,聚集在这里,十分丰富。早在成都和小酒馆没有因为赵雷的歌被大众熟知之前,八九十年代的摇滚乐时代,成都就开始就聚集了一大批这样的地下音乐人,在成都创作和实验,成为了中国摇滚乐和独立音乐重镇,而在流行音乐里,李宇春,张靓颖,张杰,谭维维...一大批选秀出身的歌手成名已久。
「成都文理」在成都上学后,伏仪开始接触更多音乐人,在这里,伏仪加入了梅花乐队,成为了梅花的吉他手。
在伏仪这一届成员加入后,这支乐队终于稳定下来,创作,全国巡演,虽然没赚到什么钱,大家仍然当做兴趣一直玩着。
同时,伏仪创立了TATA民谣俱乐部,带着学校里的摇滚青年们玩乐队,办校园音乐节,请来阿修罗等本地有名的地下乐队,来成都文理演出,让TATA音乐节成了成都高校里最出名的校园音乐节。
低潮期的《life》
大三的时候,作为音乐老师留校教吉他,在TATA的带动下,到伏仪毕业的时候,成都文理已经有近10支摇滚乐队了,这些都让伏仪感到欣喜,他喜欢带学生做这些事,喜欢带着新人演出。
「TATA音乐节」但是几年后,梅花乐队情况仍然没有太大的改变和突破,票房依然只能说勉强收支平衡,到2016年的时候,乐队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低潮期。
虽然伏仪没有觉得做音乐是为了成名或者赚钱,而是把做音乐当成一种习惯和创造欲的表达,但是几年如一日热情的去做一件事,却没有强烈反馈的成果,这是非常让人失落的事情,更况且还有生活的压力。
乐队低潮期那段时间,伏仪只好把精力更多的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寻找一些出口。
有一天他突然翻到了大学时写的歌,听着感觉还不错,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上传了网易云,这首歌就是《life》。
《life》上线后,温柔,梦幻的旋律打动了很多听众,收到了很多好评,其中包括房东的猫经纪人李纤橙,他找到伏仪,主动把房东的猫合作词人一只然推荐给他。
伏仪把16年春天写的一首Demo给了一只然,一只然听了伏仪做的demo后,一晚上就把词写好,第二天就发了回来,这首歌就是《雀跃的硬骨》。
这首灵感来了一气而成的曲子,加上一只然的词作,一切都恰到好处。
「 我曾炙热如夏奔赴
也会失落成尘土
季节不断往复往复
当晚秋的面目
她旋转着睡熟
人间情事太俗
不如一个人看日出
孤独 倾诉 捕风 尽处 爱过
雀跃的硬骨 」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相遇的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
这首《雀跃的硬骨》当时并没有发出来,而随后伏仪和唐映枫的相识,才让这首歌和伏仪真正被更多人所知。
「伏仪和唐映枫」唐映枫,德阳的年轻人,去了北京,枯鱼肆(Kuyusi Studio)音乐创始人,陈鸿宇的《理想三旬》,刘昊霖的《儿时》及易烊千玺的《你说》,都是他的作品。
同为四川人,两个人在微博相识,刚认识那天,虽然两个人性格完全不同,但是一起谈音乐却不知疲倦的聊到凌晨三四点,后来在唐映枫的德阳老家,两个人见面。
几个月后,伏仪受邀加入了枯鱼肆,他带着行李和那两年每周工作七天存下来的积蓄,从成都去了北京,开始做第一张专辑。
唐映枫也去过伏仪在文理学院旁的排练室,一个很破旧的二层小楼,油腻腻的立在涂满沥青的斜坡上。排练室在一层,楼上有租客。一开门,外面全是串吧、火锅店和茶楼。一到傍晚时分,嘈杂的市井气息几乎就要破门而入,但是一关门,房间里就只剩下音乐,唐映枫觉得这很魔幻,但对伏仪来说,这里的环境特别舒服自由。
而北京,这里是中国的心脏,无数追逐理想的又一身才华的年轻人汇聚在这里,热血沸腾的期盼着想要的未来,但实现的却总是少数。
在这样的北京生活,不像成都的舒服安逸,干燥炎热的季节,每个人压力都很大,但是大家也都没说。
唐映枫,失败了我们就回成都做培训吧
有一天深夜,伏仪给唐映枫说,如果有天干不下去了,我们就回成都做培训,凭我们的经验,养活自己比做音乐容易多了,唐映枫一笑,只是当成玩笑。
但伏仪却是认真说的。
所幸,随后专辑《硬骨见鹿集》发布,在各种音乐平台上,引发了真正意义上的关注,《雀跃的硬骨》,单曲《记昨日书》更是很快评论破2万,播放量超千万。
这样的成绩在不媚俗的原创音乐里,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了,可是伏仪并不满意,在伏仪看来,这已经低于预期了。
“我们在精力物力,财力投入都非常大,我们以为这样子做后,就一定有预期的效果和反响,反而效果和反响没有当时预期来的那么迅猛。”
说了这句话后,伏仪又思索了一下后到补充到:
“但是现在看的话,还是非常合理和幸运,因为这张专辑有起色,被足够多的人听到了,这些人的意见也好,评价也好,都是在为它打分定性,而不是默默无闻的么有人知道。现在我很享受这样的状态,这个效果反而更冷静让我去考虑第二张专辑。”
发完专辑后,伏仪开始了全国巡演。
广州,深圳,南京,济南,郑州,西安,北京,最后一站成都,那天夜里万象城小酒馆爆满。
这一切结束后,伏仪回到了成都的工作室内。
对于成都,伏仪有着特别的情感。
今年是伏仪来成都的第十年,对于成都的音乐,伏仪的感触特别深,伏仪觉得这个城市的音乐真的非常酷,原因很简单,不功利。
“我身边有很多做音乐的朋友,他们做音乐不为赚钱,所以我经常给外地朋友说,不要小看我们成都的音乐。”
但伏仪觉得不好的地方也有,成都的整个音乐体系还跟不上,许多有才华的年轻人还等待发掘。
我们大部分人的努力都不够天赋二字
长期平凡的状态比挫折更让人失去突破的能力,大多数人会在平凡中怀疑自己。
少年时曾经唱歌不好听被赶出去,努力做乐队常年没有出名或者是更大的突破,看过伏仪的经历,我问他,10年来,那些状态下是否会怀疑自己的天赋。
伏仪说没有,“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并不是说自己不痛苦,而是在那些痛苦的时刻,有正确的念头指引着我,没有走错,关于天赋,大部分人的努力都够不到天赋二字,包括我自己,除非真的差距特别离谱。我只是觉得是努力不够或者方法不对,和天赋无关,很幸运,目前看来,这个认识还是正确的。”
伏仪真的什么几乎都没有变过,除了更出名以外。
四年前我见到他的感觉和现在是一样的,当时作为文理的学生和他学琴,而如今尽管出名了,伏仪依然是温柔谦逊的样子,没有丝毫架子和包袱,而不像很多人出名后,刻意的把自己和普通人区分开来。
甚至外貌也没有变过,每天早睡的他,一点都不像大家对年轻音乐人作息的印象,夜夜狂欢放荡,这些他都没有,但伏仪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年轻,自律得来的自由和年轻。
有粉丝说他像古川雄辉。
「古川雄辉」唯一变化的,是多了酷酷的阿闷,演出时的贝斯手,也是伏仪的媳妇。(伏仪特意强调是媳妇)
「伏仪媳妇阿闷」对于中国音乐的未来,伏仪不觉得悲观或者乐观,他有着自己的看法。
“我们的音乐还没有和世界接轨,比欧美滞后,我们还在消化他们之前的东西,但我们消化的速度比他们生产的速度更快,10年,20年内。中国一定能出现伟大的音乐人和作品。
我们上一代音乐人,和我们这一代,都在为这件事准备着,做铺垫,这件事让我特别期待和兴奋,期待下一个伟大时代的到来”
而这是个开始而已。
一些重要的问题和答案
X: 马世芳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写Bob Dylan的,叫《勇武的诗神与厉鬼》,描述的就是Bob Dylan曾经在民谣和摇滚乐之间纠结的状态,演出时,上半场唱温柔舒缓的民谣,下半场玩摇滚乐,这让许多民谣粉观众觉得他背叛了他们的意识形态,给他嘘声,捣乱演出,而自己摇滚乐迷和民谣粉丝互相对抗,这也让他那段时间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方向,很多人都纠结过这个问题,你一边做摇滚乐,一边做民谣,自己会觉得矛盾吗?你自己更喜欢摇滚乐还是民谣呢?
F:乐队的气质是所有的人给的,由团队融合而成,自己的音乐是自己个人的气质。其次是自己和乐队都是没有刻意去区分摇滚和民谣,而且梅花也做了温柔流行的音乐。虽然自己早期写过像《life》一类的可以说算得上很民谣一类的音乐,但是却一还是没有太关注民谣本身的定义和概念,直到前几天通过一个民谣弹唱的活动,才真正关注了民谣本身的概念,体会到这种音乐形式的美妙,而对于以前的民谣,我理解的是王洛宾时代的民谣,或者朴树之类的城市民谣,贴近生活的,这很舒服。
X: 最喜欢的摇滚乐队和民谣歌手是谁?
F:本身是不在乎摇滚和民谣的分类,就是喜欢的音乐人,刚好是做摇滚的,或者喜欢的刚好是做民谣的,偏摇滚乐的话是muse,偏温柔一点的街头顽童和朴树。
X:抖音洗脑音乐和视频的流行,靠抄袭红的歌手,口水歌,跟风的嘻哈,矫情的伪文艺,但原创音乐,地下摇滚乐,不跟风不为赚钱的艺术家也有许多,同时存在于这个时代,这是黄金时代还是垃圾时代呢?
F:和80年代热血沸腾比起来,现在大家的生活更琐碎,没有当年那样的理想和宏大的东西,但这个只是情怀上的事情,不是文化基础和音乐素养。
80年代的黄金期也是全世界的黄金时代,刚好中国那时候也有这么一帮人,这并非是不可逾越的,而现在的文化基础比当时更好,更自知,时代并不能完全决定你个人,而是大小时代都是轮回的,在小时代,我们做好个人就好了。
X:对于灵感,你怎么看?
F:有时候,我们有时候写一些作品的时候,并不是自己想写的,而是有灵感到你脑海里,你非写不可,写完后觉这个东西这么好听,不应该是自己写的,我甚至觉得,我们本身只是一个信号的接受和转换的装置,我们这些旋律,虽然不是抄袭,但是绝对是这个宇宙中本来就存在的东西。
和写作上说法一样,灵感型小说家,在写小说时,他们并不能控制人物的命运,而是冥冥中的一种力量,通过他的手写出来。
非常奇妙。
X:会定义自己的音乐风格吗,或者说做音乐时,在表达上会去追求某种风格吗?
F:首先自己的音乐风格,我不太愿意定义自己,但是肯定有所追求,我会追求某些东西,但是不代表我会去做他,就像我们这一代喜欢周杰伦,我们身上都有他的影子。
在记昨日书的评论里,写下的评论。我追求的是做音乐不会像一阵风一样刮过就没了的东西,追求一些可以被听很长时间,能留下来的东西,多少年以后,再听这个,不觉得过时,还觉得好听,是从前的记忆。而不是像做快餐一样,不管你吸多少粉丝,赚多少钱。
希望做一些超越时代的东西,这很难 ,但是我们正在努力做。
首先不随波逐流就对了。
X:巡演了这么多城市,有没有为了音乐和发展这些因素考虑过离开成都?
F:我的音乐,是成都这个大环境给了我滋养,在巡演的过程中,对外面转一圈回来的话,我有羡慕其他城市某些做的好的地方,但是综合来说,还是最喜欢成都这个环境。
当然为了发展的话,我还是希望成都越来越发展的好。其次,团队除了我之外,其他都在北京,这样的做法也很好,创作的话其实更看状态。其他小伙伴在北京,配合会比较高效。
我喜欢成都这个地方。
「「枯鱼肆」伏仪 2018 半途而歌秋冬巡演」在成都十年也好,从0到6000万也好。
这只是伏仪的开始和这座城池里,伏仪一样的年轻人的开始。
有的人生近乎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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