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人抱着我坐进一个巨大的甲壳虫,不一会儿,我就看到路边的大树飞似的往后跑去,我这颗心啊,差点逃到尾巴尖儿上。太可怕了,我不知道树还能跑!
一路忐忑,甲壳虫终于累了,停了下来。那人抱起我进了一座庭院,那人说,姥姥家到了。
姥姥好像认识我似的,管我叫阿妹。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阿妹是谁。我以为我就是阿妹。那人叫我小妹,我听着区别也不大。见到阿妹是半年以后的事了,当然不是真的阿妹,只是那人画的石头画,画上的阿妹眼神深邃高冷。和我没有半点相似。真不明白那人怎么会看见我能想起她的阿妹。
还是说说姥姥家吧,我第一眼就爱上了姥姥家——那人说这也和阿妹一样。哦,神秘的阿妹!据说17年前,这里曾是阿妹的家。17年是多久呢?我琢磨是好多天以前吧。
我喜欢姥姥家。姥姥家比那人家热闹多了,有一只叫小乖的长毛猫,还有一只浑身黑毛儿的叫黑米的狗,最迷猫的还是那一大缸生活在水里的东西,姥姥管它们叫鱼。它们在水里游来游去吐泡泡,小乖趴在缸上呼呼睡觉。
懒猫白话——童年(三),在姥姥家我也看上了那缸鱼,可是我的腿太短,根本上不去,小乖在我面前显摆似的一蹦就下来了,喝了两口水,蹦上窗台,再一蹦就又趴到缸上了。
那人挺够意思,看出我也想上,把我抱了上去。小乖不干了,过开就给了我一下子。不疼,可是挺丢面子的。我才不受这个气,干脆不看鱼了,专门抓小乖尾巴。
黑米在缸底下急得哼哼唧唧转来转去。我不想搭理一只浑身黑毛的臭烘烘的狗。我顽强地和小乖争夺着鱼缸上的地盘儿。姥姥看着我折腾,直给我加油:“这小猫子!”就像我妈眯着眼欣赏我们兄弟姐妹们打架。
小乖被我骚扰得烦了,伸了个懒腰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蹦下鱼缸走了。我蹲在缸上,看着一缸鱼。不一会儿,我就搂着我的大鱼缸睡了。
那人把我抱到沙发上,姥姥身边。姥姥用她干燥的手抚摸着我的短毛,我有点不安,又有点奇怪的舒服,干脆打起呼噜给自己催眠。
夜里,人都各自上床。哈哈,猫的奇妙夜开始啦!
7月的夜风清爽干燥。里面含了花草的气味,还有虫们的鸣叫。月亮像一条顽皮的猫尾巴,斜着挂在树梢,仿佛我一蹿就能抓住似的。
小乖悄无声息的蹿上院子里的香椿树,一溜烟儿跑得没了影儿。我也想跟着他,却怎么也爬不上去。哼!我才不稀罕呢。院子里多好玩。
院里还有两棵石榴树,树干弯弯曲曲,疙疙瘩瘩。正适合我这样的初级猫攀爬。我一趟一趟爬上爬下,玩儿的不亦乐乎。有一只胆小的肉虫子被我吓得吐出了一根丝想逃走,我的肿眼睛好使得很,一眼就看见了,伸出爪子一下就捉住了那条肉虫子。软乎乎的虫子吐出一股恶心的绿水儿,我赶紧松开爪子,不再理它。
黑米不会爬树,更追不上小乖,就在树下趴着,一双狗眼一下一下的看我。自己玩自己的不好吗?老跟着我们干嘛,我想。
练够了爬树,还有其他可玩儿的。草叶,石缝,土坷垃,只要我愿意,到处都能翻出各种各样的小家伙。他们有的抖动着小翅膀,瞪着圆鼓鼓的眼睛高声歌唱,有的凑在一起闲聊,有的傻乎乎的在想心事。我的大爪子忽的一下拍下去就把它们逮个正着。它们好像练过遁地术,好多次眼见着它们钻进地缝里就不见了。
我懒得再去翻土坷垃,弄脏了我的爪子可不好。虽然我没学过捕猎,但我知道我要对付的肯定不是这些小东西。是什么呢?我抬头看着调皮的月亮,想起我妈。老妈说过要教我们捕猎的啊,现在教了没有呢?我到哪里才能找到猎物呢?
这个问题藏在我的小脑瓜里,不时闪出来一下。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我想。
我在院子里四处查看,我穿过石榴树下的两个花圃,隐没在草木里的感觉好极了。我走过的地方寂静无声,好像我是这片密林里的女王。可惜这地方不大,走不了多远就钻了出来。
我又大摇大摆地在门洞里转了几圈。我看白天时人们都是从那里进出。晚上门是关上的,我仔细闻着地上的气味,发现曾有几条狗偷偷进了大门,走到门洞边又折了回去。我皱皱鼻子回到了院子里。
香椿树下堆着一些木头,我试着钻进去看看,也许能顺着通道回到我原来的家呢。
我用胡子测出最大的一个缝隙,钻了进去。里面又黑又窄,只够我缩紧肚皮匍匐前进。我钻啊钻,最后晕头转向又钻回了院子,只带出两只和我一样傻乎乎的蟋蟀。
折腾累了,我就躺在屋前的大石头台阶上,黑米摇头摆尾的往我身边凑,我拱起背,浑身的毛炸了起来,嘴里发出了哈哈的声音,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黑米悻悻地站住了脚,一双小眼睛可怜巴巴的瞟着我。我狠狠瞪着她,呜呜警告她离我远点,本公主可不是好惹的。
我盯着黑米,挪到了离她隔了十只猫的距离,趴下睡了。醒来时小乖已经回来了,正在门前心满意足的舔着爪子,等待着人们起床,开门。新的一天开始了。
小乖是只挺帅气的公猫。一身长毛又滑又软,叫的声音也细声细气的。他说,他也是那人和她的儿子在胡同里捡的。
一连好几个夜晚小乖都要顺着香椿树蹿上屋顶,跑远。终于我忍不住我问他干嘛去。他竟然说回家。他还有家?凭什么!我怎么没有家了呢?
好奇害死猫,那缸鱼失去了吸引力,院子也盛不下我了,干什么都没劲了,黑米靠近我,我也懒得吓唬她了。
我完全被小乖的家迷住了。黑米借机蹭到我身边,把我从头闻到尾,弄得我浑身痒极了。我掉个头把屁股冲着她,她厚着脸皮又转到我眼前。我蹭蹭地上了石榴树,趴在比我还粗的树干上仰头看着高高的屋顶,想象着小乖的家的样子——有一只老猫,几个兄弟,他们追着玩,互相舔毛,歇足了,一起去狩猎,跑啊,追啊,毛飞起来,四条腿腾空跃出完美的流线!他们享受着猎物,尖牙在月光下闪着迷人的光……
我闷闷不乐地趴在树上一下一下摇着尾巴。忽然,我发现石榴树的树干弯弯曲曲通到了西屋的屋顶,我顿时兴奋起来!
我立起尾巴,努力保持着平衡。树干越来越细,走在上面得加倍小心,我按捺着扑通扑通的心跳,一步一步向屋顶爬去。
近了!眼前忽的露出一片平坦的屋顶,有几棵瓜秧顺着竹竿在屋顶上搭成了一个架子。我使劲一跳,成功了!
这可是高高的屋顶啊!我仰头看看夜空,我离月亮近了,离星星近了!我使劲闻了闻气味,那里有风,有土,有花有草。就是没有我的老妈和兄弟姐妹的味道。我小心翼翼地边闻边探路。却发现要想跑得更远,必须跳过屋顶之间巨大的间隔。小乖早就跳了过去跑远了。我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当即放弃了去追小乖的决定。
空荡荡的屋顶原来既不神秘也不好玩,我退回屋檐,打算沿路返回。往下一看,把我吓得啊!四条腿软成了肉虫子!我怎么爬了这么高,掉下去会不会摔死?
在恐惧的威逼下我忘了所有矫情的情绪,不管不顾地冲着院子里唯一的亲狗黑米叫了起来:“喵呜!”
黑米仰脸看我,两只黑豆似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嘴里哼哼唧唧,两条后腿使劲刨地,好像这样就能跳上屋顶过来帮我似的。我哆哆嗦嗦试探着往树梢上迈步,可恐惧还是占了上风。我完全忘了面子,哇哇惨叫了起来。
黑米沿着屋檐儿转了好几圈儿,最后跑到香椿树下冲着我叫了起来,我跟过去,闻到了小乖的味道,他就是从这里上上下下的。原来,一个粗大的树丫正好在屋檐下。
可我还是怕啊!我妈还没教过我爬这么高的树呢!这时,一个黑影悄然蹦到屋顶上,直觉告诉我,这是一只大野猫,暗夜里射过来的那两道绿莹莹的目光显然不怀好意!
感谢大野猫。我蹭一下蹿到香椿树上,无师自通的逃下树来。慌乱中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着地的。
黑米激动的给我舔着毛,好像迎接一个英雄。她的舌头软软的湿漉漉的,忽然,我想起了我妈。
我把头贴在黑米的身边,心里踏实多了。房上的大野猫敢下来吗?黑米才不会让他欺负我!我靠着黑米,安心的睡了。
醒来,看到自己躺在一只狗的怀里,我的心啊,怎么说呢,拧巴着,幸福着。
反正找不到我妈了,我就这样随遇而安的长大吧。我都管人叫姥姥了,躺在一只狗的怀里也无所谓吧?我想。
干脆,我也不纠结了,谁规定我只能和猫在一起呢。我用鼻头顶着黑米的软软的肚皮,黑米热切地侧了身,露出一大片肚皮让我随便拱。感觉真好啊!好像躺进了我妈的怀里!
从那天起,我睡进了狗窝。很快我就发现黑米也有奶头呢!我如饥似渴地叼住,独自享受起来。哈哈,没有猫和我抢!
我把舌头卷成筒,用力吸吮,虽然什么也没有。黑米翘翘腿,翻起肚子,宠溺地让我为所欲为。黑米的奶头堵住了我心里空落落的洞,在黑米充满了狗味的怀里,我又有了安全的感觉。
懒猫白话——童年(三),在姥姥家喝到黑米第一口奶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恍惚了。再吸,一股淡淡的奶香就顺着我带毛刺的舌头丝丝缕缕沁入了我的全身。渐渐淡忘的母乳的味道就这样回到了我的生命之中。一厢情愿的爱着我黑米,也就这样成了我的狗妈。
那些日子可以算是幸福了吧。黑米、小乖和我无忧无虑的玩啊闹啊,姥姥家是我们的天堂。小乖常常像个大鸟似的蹿上院里的丝瓜架上躲开闹得过了份的黑米和我。我仰头望着天上的小乖又嫉妒又羡慕。自从那次上了房顶下不来,我就一直不敢再往上面爬。着什么急,我还没长大呢。
懒猫白话——童年(三),在姥姥家这样的幸福是我不该有的吧。一个月多的功夫,黑米的身体像吹了气一样,从窈窕淑女变成了木头墩子。
黑米的老妈,也就是那人的姐姐,再也不让我靠近黑米。那人只能把我带回她的家。
据说我走了以后黑米的奶涨成了一个个小包子,她妈用吸奶器吸了好几回才慢慢平复。不知道黑米想我没。我俩的母女缘分只维持了一个多月。
不过这时我已经长成了三个多月的大猫崽,可以说我的童年就这样仓促的结束了。
再见到黑米和小乖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我忘记了怎样喝奶,也不再粘着黑米。我长大了。
懒猫白话——童年(三),在姥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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