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那是一个凉爽的周末，我和李来，还有蔡进等几个兄弟，在午夜的街头宵夜，喝啤酒吃羊肉串，与郝松他们不期而遇，就凑了一个大桌子。虽然当时他们已经被分离出去了，但多少还保持着联系，不喜欢可以，少来往，到不来往，一说不喜欢，就想除之而后快的念头恐怕只有黑手党才干的出来。
郝松在桌子上炫耀他的成果，什么几条街的娱乐场所，小姐台位全是他的，摇头丸和海洛因也被他垄断了，外人根本就插不进来，他提议大家一起做，做大做强，他这花岗岩的脑袋根本没想过，当时贩毒五十克就杀头，按照他的逻辑，还要去越南缅甸考察，去广州拿高纯度的毒品，回来又批发又零售，这可是死罪。但他说，他不怕死，他怕穷，怕瞧不起，怕被抛弃。
他问李来干不干，李来说要跟我商量，我说没商量。我说，我怕死，我们都怕死，我怕横死街头，我怕死在牢里，我怕死前没人收尸，我怕我死后没人祭奠，我们都还年轻，我们都有一万个怕死的理由，你为什么不怕死，难道你不是人吗？
后来我们怼起来，猛烈的干了一架。在午夜街头的夜宵摊上，锅碗瓢盆全是武器，桌子板凳用得得心应手，打斗使得周围的食客作鸟兽散，地上狼藉一片，鲜血勾勒出的恐惧里我听到了阵阵尖叫,在午夜昏黄的灯光下，还下起应景的小雨，很消杀。我早就听说这厮出手的狠毒，先发制人的打肿了他的眼睛，把他控制在地上的时候，从背部反制着他的双臂，迫使他屈服。但是他没有企图通过牺牲尊严来挣扎或者服软的迹象，有一种求死而不得的痞气，如果就此一刀将其终结，这种临死前的表现艺术，仍然可以当做一个人性格的主要测试检验。
后来，他进了医院，我的手臂挂彩了。他住院的时候，其身边的几个墙头草来给我们勾勒了一下郝松的生平过往，发现他也算是一个苦命之人，从小生活在一个暴力的家庭，他的出生就是一个悲剧，母亲是妓女，父亲是嫖客，他是在两人一来二去的熟络中被种下的一个悲剧的种子，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痛恨妓女又无法释怀，毕竟他就是妓女的儿子。另外，他那不成器的老爹也不是什么好鸟，不仅偷鸡摸狗，还有严重的家暴行为，长期从事非法勾当。郝松读书的时候，就受尽了白眼，被人欺负，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因为别的孩子无意喊了一句婊子，他就把别人打得眼球突出，牙齿掉了几颗，被人家家长起诉到了法院，在《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加持下，法院也对他无可奈何，郝松的爸爸对受害者家庭说，钱没有，他就这条命，要就拿去。人家一看这个泼皮，只能是知趣的走开。过去人们常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倒是有些道理的。
所以我也能理解后来他的一些龌龊行为，比如他带小姐坐台，场子不拿提成，他六四与小姐分成，有时候还跟小姐们黑吃黑，弄得妹妹们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若果别人稍有意见，他就掏出家伙教做人，在毒品问题上，我倒是听说过，他如何把毒品弄进校园，引诱他的同学，这是我最为不齿的，人家和你无冤无仇，这么没底线的混，迟早要还的。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成长过程中遭遇到侵害让他产生了一种报复观，他恨这个世界。虽然《旧约申命记》都说：“ ……要以命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但是在一个复杂的社会结构里面，一个人被侵害的情景往往错综复杂，人类长期的自然演化和文化传承发展出人类的公正观，导致一个人遇害后的报复心理会遇到制衡，我们现在普遍相信所有的纠纷和冲突以及被侵害的事实，都可以通过公平公正的法律机构解决，但是，尽管公正观发展出了解决人们冲突的社会规则和法律机构，然而报复心理依然是人类在进化发展中的自然产物，是一种本能，这是因为在公正观荡然无存的过去，报复的行为能够消灭敌人，避免自身的利益蒙受损失，这种意识，并不会随着人类的发展而消失，而是变化了形式，大家不必再像自己的祖先那样，你害我，我就消灭你，连带消灭你全家。我们如今通过权威的第三方来裁定侵害事实的成立，对发起侵害的一方进行与侵害结果匹配的制裁，很大程度上遏制了人类处理矛盾的混乱局面，在大的方面保证了人类社会的良性发展。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道理，郝松就是不明白。
他教唆少女卖淫，对妓女黑吃黑，让毒品流入校园，勒索低年级的学生，就他妈是一种卑鄙无耻的行为，这种社会性报复的行为跟他的成长有没有关系？肯定有，这种人一旦羽翼渐丰，就会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事实上他就是这么证明的。现在想起，我甚至怀疑他的基因有问题，生理有缺陷，从他当时对我动手的那一刹那的凶狠和暴躁来看，这个人的血清素分泌肯定有问题，血清素在可以控制冲动，进行理性思考，一个人因怒气无法自控的时候，其代表力量的睾酮水平就会上升，血清素水平则下降，会成为一个暴徒。虽然血清素的正常分泌会影响人的情绪，但睾酮不一定就是坏东西，它和可的松水平会造成另一种装逼哲学上的利器，这个我后面会在本书的下半部分说明。
我和郝松的事儿还没完，他是那种具有典型反社会人格的家伙，我想他会搞王朝复辟卷土重来。就组织了一些兄弟做准备，防止这个卑鄙之徒的暗算。不久，得到风声，说郝松的叔叔打算来调停这个事情，牌面上虽然是调停，暗地谁知道呢？我倒是听说过他的叔叔，也是彻头彻尾的社会渣滓，不知道会使什么阴毒的手段。蔡进跟我说，没事，我们去找我爸。
后来在蔡进家见了他那个纹了美人头的爸爸，才知道，蔡爸爸才是一个江湖大佬，活跃在中俄边境从事非法贸易，甚至还走私军火，在国内也有广泛的黑社会基础。人家从事的是国际化的犯罪，对国内的那些恃强凌弱的狗腿子，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但他对我们说了一段颇似警句的台词：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然后就打了几个电话，来了几个人，跟我们了解了与郝松的一些相关细节，轻描淡写的说，都是小事。果然，郝松就来示好，说了一堆废话，完全看不到先前不怕死的那种淡漠和暴戾。可以说，当一个人说自己不怕死，往往都是做给怕死的人看的，是一种活着时的表演艺术，通过表演来增加信心。通过这一点，我倒是发现，人和人之间都需要表演来装饰内心的缺陷，每个人都是表演家，程度不同而已，如果碰到一个真不怕死的，只怕他服软比谁都快。
这件事情不久，蔡爸爸在本市开了一间娱乐城，蔡进跟我说，他爸金盆洗手了，不再去俄罗斯那边，要在家里看着他，要他成人，还要把他妈妈找回。也许是怕我们在道上越陷越深，蔡爸爸就在娱乐城给我俩安排了职位，共同管理保安部门，维持娱乐城的安全秩序。他开宗明义的说，不能打架尤其是群殴、不能容留吸毒贩毒、不能容留卖淫嫖娼、未成年人禁止进入娱乐城。我忽然觉得蔡爸爸好伟大。他还交代，要我们解散那个松散的临时组织，不要是人是鬼都混在一起。蔡爸爸有点揶揄的调戏我们，难不成你们想发展成山口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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