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

假装期待一下圣诞吧...

【正文】

图源见水印

第一幕.聚餐

大家族聚餐，几十号人围簇在客厅，女主人东奔西走，忙的下一秒就要变成智障，弃俗出家的样子。

平素里见不着的远房亲戚都欢聚一堂，好些个眼生的连对方的称呼都叫不出来，于是两人只能相互“嘿嘿嘿”地点头讪笑着，笑到最后还是无话可说，左手右手交替揉搓，换一口气再换一下个人“嘿嘿嘿”地尬笑，带点谄媚的意思像极了月底冲业绩的手机销售员。

倒是熊孩子们最是惺惺相惜，玩耍起来全是一副相见恨晚的势头，不一会就在这方弹丸之地开始追逐打闹，女眷们毫无防备，手里的瓜子被撞的掉了一地，“哎哟哎哟”的惊叫随着孩子的“跑酷之路”此起彼伏。

几个大人轻轻拍拍孩子的后脑勺以示警戒，用嗔怪的语气叮嘱着：“不要皮！不要调皮！在人家家里不要皮！”我趁乱狠狠对着一个小男孩的头就是一耳刮子，把他打的一脸懵逼，摸着脑袋左顾右盼，都忘了哭。等了一年终于等到你，掀我小妹妹裙角的事，就此两清罢。

第二幕.家族

一片熙攘嘈杂中，家族中年纪最长的长辈到场，众人哄然，纷纷簇拥老人入主座。

扎着马尾的女孩坐在沙发上，晃荡着两条小腿啃青枣，突然指着老人喊：“妈！他原来还没死呢！”一旁的女人对着女孩的后脑就是一掌，女孩哇哇大哭，抖搂着手臂扇女人的后脑勺进行报复。——看来无论血缘怎么稀薄，我们总归同属一个家族。

好在家族聚会中，孩子哭不是一件坏事，大家围拢过来笑啊，哄啊，闹啊，这会让我们真真实实感觉到我们是一家人。

随着小女孩破涕为笑，兵荒马乱的寒暄也结束了，众人开始落座。我却被我妈指派成了端菜员，在厨房和客厅来来回回、端菜上菜跑断了腿。

第三幕.带鱼

女主人盛情难却，菜品络绎不绝，客人们又例行客套，看到上菜就抓着我一顿埋怨：“太客气啦！这么多菜！别煮啦！真是太客气啦！”

到了三杯黄汤下肚，情绪更是激愤，我莫名就成了众矢之的。当我颤巍巍地端上一盘红烧带鱼，一桌酒鬼就围着我群起而攻之：“别煮啦！这么多菜！没看着吗？！不是说了别煮了吗？！！！”

TMD又不是我煮的？！这群糟老头子冲我吼什么？！我只是个端菜的啊？！！！

我终是气愤不过，刚想反驳，我的小侄子却“哇”一声哭开了，我一个激灵手一抖，带鱼倒了我舅舅一裤腿。

第四幕.矛盾

小侄子“天天”哭的撕心裂肺，他妈妈“阿奇”却在饭桌上视若无睹。

——阿奇向来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单亲妈妈，她总是独断的，自主的，坚毅的，有时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冷酷了。

小天天手里拽着一个绿色的盒子，女主人匆忙跑出来调解说：“送给天天好了！没事儿的！拿去好了！”女主人的小孩显然并不乐意，努着嘴紧拽着妈妈的围裙一角。

——这可真是儿童教育课上的经典矛盾。

第五幕.安慰

阿奇镇定自若地夹菜吃菜，优雅如常，只是脸上已经显示了明确答案：“不可以，还回去。”

我好奇这个绿盒子有什么魔力，让天天不惜忤逆妈妈也想霸占，便毫无风度地一把夺过它，却不知道触动了哪个键，从绿盒子里“哗啦啦啦”伸出老长一条大红舌头，吓的我一甩手，差点儿又砸到我舅。

——这恶心玩意儿！像极上了吊的怪物史瑞克！

我一边对现代儿童的审美品味表示担忧，一边试图安慰暴风哭泣的小天天，于是指着绿盒子温柔地说：“天儿啊，丑的哇…”

没成想，他哭得更悲恸了，我还盘算着说点什么，就被阿奇严厉制止了：“别管他。”

第六幕.禁止

这时候，男人们依旧在推杯换盏，女人们在原始母性的驱动下，一个个围拥了过来，却都被阿奇勒令禁止：“谁都不许管他，阿姐们就自己吃饭，由他哭去好了。”

我们这些平日里亲近的，都深谙阿奇的刚烈脾性，立马做怂，默声退下，在她强大气场的震慑下，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喳”。

可就有这些个同情心泛滥的婆婆，偏要自作聪明，义无反顾地抱着天天就是一顿哄，拿起“史莱克”就往孩子手里塞。

阿奇终于挪了屁股站起来，她一边向婆婆颔首致意，一边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我这小侄子也不是吃素的，鬼哭狼嚎着挣扎蠕动，好几次我都怀疑阿奇会对着他的后脑勺来一拳。

第七幕.倾听

但她只是轻轻把孩子放在沙发上，一字一顿地再次重申道“谁都不许管他。”然后，自己若无其事地招呼各位继续用餐。

这样的三令五申过后，谁都不敢再“多管闲事”了，小天天哭到精力耗尽，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揉搓着眼睛，吃完饭的小孩们吃着青枣在他旁边跑来跑去。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意兴阑珊。阿奇这才穿越过吹着牛逼，掰着道理的叔叔姨婆们，把孩子带到阳台的角落，半蹲着身子和他谈论着什么——

有时她说，有时孩子说，她说的时候，不急不躁，轻轻缓缓；孩子说话的时候，她就专注地倾听，神色极尽温柔，像这个冬天里某个昏黄的傍晚，吹动窗台摇铃的泊泊暖风。

经过好长时间的“交涉”，阿奇姐姐终于疼爱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小天天也凑过去亲了亲妈妈的脸颊，母子的和解方式，都和阿奇本人一样，透着一股子知性气质。

第八幕.困扰

我总是很佩服阿奇，一个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似乎永远不会失去方向。

在酒精的助力下，家族成员在道别时，都没了起初的拘谨，大家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原本尴尬的“嘿嘿嘿”变成了豪爽的“哈哈哈”，互相揉搓的双手也自然而然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我趁这时候和阿奇聊天，就聊刚才的绿盒子事件。我问她：“我们这些旁人对你的干涉，会让你困扰吗？”末了我又补充：“教育...评价...或者感情等等的方面？”

她不屑地“切”了一声，一下子显得我这个问题格外不上档次，我顿时羞愤，恨不得对着她的后脑勺就是一锤。

“外人干涉的时候，必须明白一点：这是我自己的孩子，”她紧接着说，“你知道野生动物保护组织，看到野生动物的时候会怎么做吗？”

第九幕.资格

我谨慎地想了许久——在她面前，我总是很谨慎，不然稍有疏漏就容易显得自己很蠢：“喂食物？交流？...总不可能帮它们搭窝吧？”

“把它们赶走。让它们培养对人的警觉性，以后它们就会对捕猎者提高警惕。教育孩子也是一样，”她看了看趴在饭桌上吃饭的小天天继续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养育天天，比普通家庭要艰辛的多，这你是知道的。我始终是个非常有准则的人，对于爱情，婚姻，后代，不外如是。我知道怎样真的有益于他，这就够了。我自己的孩子，你凭什么来管？”

我知道这个“你”并不是针对我，但我还是被她凌厉的语气冲击到了，于是弱弱地转圜了一句：“对的。尊重责任人的教育方式，不要以爱的名义去横加干扰吧。”

她笑着说：“我这句话的引申义其实是：你自己的领域，外人无权管辖，你自己的人生，外人更没有干预的权利。”

至此，我们都没再说话，像达成了一种暗里的默契。

我总觉得她知道些什么，但又无意戳破，在中国的审美观里，隐约和留白总是美的。于是，我就和她一起静默，看着眼前的孩子，埋头在一个人的餐桌，“呼哧呼哧”吃得津津有味，一脸幸福，都已经完全想不起他痛哭流涕时的样子来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