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在去提供免费拥抱的路上,穿过了市政厅的天井。天井开放给大众,作为公园之用。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在两旁街头艺人的吉他音乐之下,有一位女孩,盘绕着双腿,挺直着后背,坐在观景台脚下。
那是个长相标致的白人姑娘。她顶着一头金色短发,身着一套军绿色工装,戴着一副小圆墨镜,手边放着一条蓝手帕围成的头巾,浑然一副上世纪那种美国女愤青的模样,给人一种“一定在首都高举标语、呼喊过‘自由’与‘和平’”的感觉。
我准备回家时,再次穿过市政厅,正巧与那姑娘打了照面。
擦肩而过时,我寒暄道:“你的冥想怎么样了?”
她没听清,站住了脚:“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我也停住脚步,转向她:
“你的冥想,进展如何?”
她说:“哦,我没在冥想——我只是在享受那里的音乐而已。”
她直挺挺地站在石砖铺就的甬道上,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这样呀。你看起来很擅长冥想的样子。”我评论道,“你以前冥想过吗?”
她的语气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加上那眼神中的尊重、笑颜里的温柔,让人感觉十分舒服。上次被人盯得很“舒服”,还是在校园里遇到的一个传教士呢。考虑到她那美国女愤青的打扮,搞不好还是个瘾君子。想到这些,我内心里稍微有些警惕。
“嗯,常做。你呢?”她问道。
她一直凝视着我的眼睛,让我颇有些意外。我将视线移向广场,试图引导她转离目光。但当我再度看向她时,这女孩仍在盯着我瞧。
我能找到的最接近她的、我可以免费用的照片我半开玩笑道:“两年前,我常去一个森林里冥想——除了蚊子多一点以外,还是很静谧的。”
我讲的倒的确是真事。
她继续问道:“那现在呢?”
我举了举手里的牌子:“现在呀,有空的时候,在做这个。”
牌子上写着“FREE HUGS”(“免费拥抱”),上面还有一个卡通人物张着双手,还点缀着一颗小小的红心。
她“啊哦——”地感叹道,然后伸出双手,示意我来个拥抱。
我抱住她,在车水马龙的甬道中央——愿意拥抱陌生人的人,怎样都不会太坏,不是吗。
我的防线,就像空气一样,被从我们两人的躯体之间挤了出去。
她抱得比那些敷衍的过路人要紧,比那些找乐子的壮汉们要轻——是种恰到好处的拥抱。
她继续抱着我,几倍于我平常得到的拥抱之久。
我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调侃道:
“哈哈,你还想要更久,是不是?”
她果然松开怀抱,再度站直了身来:“不是的。再见,兄弟!”
尽管对这个称呼颇感意外,不过倒也符合她那给我的先入为主的印象。于是,我也说了声再见,并朝反方向走去。
我也想活成一个那样的人:穿着工装,坐在墙角,由音乐让自己愉悦。不必拘泥于形式:不必为了休闲、而穿什么休闲装,不必为了享受、而非要坐在椅子上。
反过来想:单纯地为了某种体验而进行某项活动,便是游客心态的最大特征吧:因为去了西藏,就必须净化心灵;因为去了非洲,就必须慈善扶贫……甚至,这些活动并不限于地理意义上的出游:因为年少青春,就必须叛逆;因为高中毕业,就必须升学……这都是“随大流”的行为,不是吗?
我本人,就做过许多这样的事情。先从狭义上(旅游意义上)来讲:去了日本,就要爬富士山看日出;来了印度,就要找电影院看场宝莱坞……在广义上,我也有其他受大众思潮裹挟的行为:譬如,去参加 LGBT+ 群体的游行,尽管我心底里对其不置可否;譬如,曾给身边亲友定位,到底他们是我的谁……
经典的游客状态:拿着一本《某某地攻略》,一条一条地“打卡”。我希望,我可以做一个生活的“本地人”。多一些随遇而安,在困倦时敢躺在沙发椅中小憩;多一点不拘小节,可以坐在墙角聆听音乐;多一点发现美的追求,欣赏日常偶遇的画面。我希望,我可以少一些“游客思维”。切莫为了做一件事而去做它,切莫行色匆匆误了路旁风景,切莫为了合群而失了主见,切莫将一切变得过于功利、充满目的。
你不需要咖啡馆来享受热饮,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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