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魔小桑
西门庆新晋了掌刑千户,生药铺的生意也财源滚滚,心下十分自得。他一边感叹自己的苦心经营,一边寻思如何提高生活质量。
恰逢异域商人路过,留下些西域蒙药之类的稀罕货,西门庆以极地的价格进了不少。这些稀罕货一些留作自用,一些送了那蔡太师和朱太尉,并附上蒸煮烹饪食用之法。
这日,他在书童和家仆的伺候下,饮下一大盅温热的黑糖驴奶炖鹿茸,擦去嘴角的奶渍,罩上新做的绛紫色长袍,顾不上系好拦腰的带子,便打着饱嗝一摇一摆地向紫石街走去。
这西门庆本是应允武大的娘子潘金莲,择了吉日娶过门,过那长久安稳的浪荡日子,直哄得金莲痴痴癫癫,神魂颠倒,整日价盼星星盼月亮样,眼巴巴盼着西门庆。
王婆自然不敢多嘴,对于武大兄弟武松,她还是十分惧怕的。但又拗不过西门庆白花花的银子,只好继续给俩人牵线搭窝,干些把门放风的勾当。
王婆见西门庆神色恍惚地跨门而入,也就心领神会地打发茶客,准备给西门庆腾场子。三两客人陆续散去,唯有那郓哥踩了条凳子,唾液乱飞讲得起劲。
“纵观江湖,大是大非,大起大落;横察阳谷,小风小俗,小情小爱,唯有郓哥信息港!”
王婆正欲走上前去,却被那西门庆一横胳膊,挡住去路:“且慢,我倒要听听他这里,都有甚信息。”
西门庆一腚蹲坐在王婆的紫红枣木躺椅上,撩起长袍翘起二郎腿,斜楞着眼盯住郓哥。
“这小子,倒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脑袋瓜甚是灵活。”西门庆听着郓哥的信息播报,心下暗自嘀咕:“这等生意,不要什么本钱,取之于民,挣之于民,好事。”
一股穿堂风刮过,卷起门外的尘土,胡乱扑到众人身上。那些迷了眼的茶客,揉眼空隙里瞥见了西门庆,顿时缩起脑袋,个个的灰溜溜而去。
郓哥见众人散去,跳下板凳来,准备去拢跟前白手巾里散乱的散钱,却不料手上踩了双厚底的锦靴:“见者有份。”西门庆偏头冲地上啐了一口,冷冷地冲郓哥说道。
“西门大官人,这、这点散钱,哪里还入了您的眼!”郓哥急急答道,手却被那鞋底子压得死死的,抽也抽不出来。
“这是爷的地盘,你小子别装不懂。说吧,就你这什么郓哥信息播报,这事儿,以后归我做了。”
郓哥龇牙咧嘴动弹不得,只好答应:“爷,这就一辛苦差事,跑断腿,包打听,再重新组合起来,讨口饭吃的营生……甚是辛苦、费神。您要稀罕,就拿走。”
西门庆这才抬起脚来,拂袖掸了掸鞋上的灰尘,哼了一声:“这营生,在你手里也就是讨口饭吃,在爷手里,保准稳赚个钵满。”
眼见那郓哥拎了篮子溜去,西门庆命王婆打扫楼上,关门闭户,再去约那武大娘子前来幽会。怎料那王婆迟迟不动,惹起西门庆一肚子不满。
“大官人,您看俺这小店,门庭冷落,生意清淡。可否给指点一二?”王婆堆起笑脸,端了上好的茶水过来。
西门庆正搜肠刮肚,细细盘算郓哥这个信息传播的新生意,正愁没有适合之处,闻听此言大喜:“那索性卖俺,等回了本,连本带利一并给你。”
王婆本想借此机会,向西门庆索要些银两,不料想反被算计,心里暗暗叫苦,嘴里却是连连叫好:“哎呀,大官人出手要做的事情,没有办不成的。”边说,边嬉笑了老脸,匆匆上楼。
时值深秋,风干气燥,西门庆掩了身上长袍,起身将茶楼的后门关个严实,又欲掩关正门之际,忽见远处袅袅婷婷走来一位女子,虽是粗衣布衫,远看却也身姿曼妙,单看那走路的姿势,也非寻常百姓家女。
西门庆本就是见不得女人的货色,此番等金莲等得正是索然,见此女突然来了兴致,一抬腿就出了茶馆,迎面拦去。
“小娘子,这是要去哪里?”
西门庆走上前去,双手一拱,假惺惺施礼,却又混装不知,拿手背朝女子胸部触去。
就在他充满期待,等待女子惊呼后闪的功夫,不料那小娘子冲他一笑,不躲不闪,直拿那软塌塌的胸顶住西门庆的双手:“哼,早知这街上有你这条祸害,我若不收了你,天理不容。”
西门庆闻听此言,倒吸一口冷气:咦,卧槽。这娘们儿有何来路?我且先怕了你。
思忖间,那征服女人的心愈发跳得厉害起来,双眼冒光,使出毕生泡妹之秘诀,一阵软哄硬磨,将那素衣娘子哄到茶楼。
王婆此刻已经出了门,去请金莲过来,一路上碰到几个熟人,忍不住扯了几句,哪里料到反倒成全了西门庆。当她邀了金莲回来时,俩人瘫软的瘫软,痛饮的痛饮,战事已休。
金莲也非小性子之人,心里虽然咬牙切齿,骂了那女人千百遍,面色却不温不火。她只管择了一处长椅坐下,打开随身包袱,低头做起女红。
这布衣女子,暂且不表其相貌举止,只听她惊叹一声:“呀,我章彩英自小习武,不曾做过一针女红,妹妹居然做的如此精巧!可否拜做师傅?”
金莲冷冷一笑:“这有什么好学的,娘胎带来的。”
章彩英抚掌大笑:“这倒也是,我这娘胎里,却带来这一身肉骨,除了会玩些花把式。”
说完,双臂上扬,高举过顶,上身悠忽朝后弯下去,直弯到双手打身后握住脚后跟,一颗脑袋夹在脚踝之间。
金莲哪里见过这样的把式,惊呼一声站起身来,忍不住伸手去扶:“姐姐快些起来,免得弄折了腰杆。”
王婆自是知道这章彩英的身世,赶忙端了茶水过来伺候:“自打你家相公歿了,再没见你来过。”
章彩英这才缓缓起身,挨着金莲坐下,面露难色:“这不,拿了婆家休书,又不敢回到娘家去。”
西门庆早已是眼观全局,嘻嘻笑着冲彩英道:“既然你们姐妹有缘,都随了我吃香喝辣,享福去吧。”
王婆见事态不妙,赶忙找了借口溜之大吉,慌乱出门时,碰到躲在窗户下偷听的郓哥,一阵挤鼻子弄眼,才算是把郓哥轰走。
王婆思量着,这章彩英可是阳谷县有名的娘子军,专门收些女孩子做弟子,传授些护身术。这如今落入西门庆手里……
她又想到方才西门庆要收购自家茶馆的事,心下愈发不悦,索性找了郓哥儿,拿个梨子来坐到石墩上啃来解去心头烦闷。
郓哥儿向来烦这王婆,但又需她那吃茶的场子,只好任凭王婆拿了最大只的去啃。他则蹲在一边,三言两语套出王婆的烦闷来。
王婆知道,这郓哥小小年纪,却是掌握了县城里所有家长里短,包揽了老百姓茶余饭后所有爆料,身后也是一大片铁杆粉丝的人,索性将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一一说于郓哥。
“我若哪天不明不白死了,哥儿尽管将这些说出去罢。”王婆抹去一滴浊泪。
不几日,王婆茶楼摇身一变,成了西门庆的另一产业:西门文化公司。章彩英挑头组建了女子防身术七日速成班,尽管酬金不菲,却也不断有人找上门来;金莲挑头开办了女红班,专门教有基础的女子进阶。
这一晃,日头过去了数月,转眼到了数九寒冬的年底下。
章彩英孤家寡人,自然是如鱼得水,这金莲可就大不同了。
天天泡在这楼里,眼瞅着章彩英每晚伴在西门庆身边,而自己还要下班回家,面对那尊矮矬矬,心下愈发苦闷。
“娘子,你去跟那西门大官人辞了吧,这养家糊口,哪里靠女人赚银子。俺从明天起,再多蒸些饼卖,攒些银两,咱也换套三层的楼来。”
金瓶梅外传
武大对娘子和西门庆勾搭之事早有耳闻,只是不敢撕破。他只好每天祈祷兄弟早些回来,也可给他撑起腰杆。
“就你那些炊饼,卖上一年,都不顶人家西门大官人一天的收入。”金莲打鼻孔里哼出一丝冷气,头也不回地冲武大发起牢骚:“还说等叔叔回来,换个大房子。我看你那兄弟,回来不吃白饭,就是烧高香了。”
武大只得装着没听见,使劲儿将手里的面团擀开,一边拿那粗壮的胳膊,擦去额头的汗水。
这武二兄弟一别数年,还不知混成个什么模样,金莲说的也不无道理啊。
西门庆愈发得意起来,在他眼里,女人既是玩弄之物,又是生财之物,真真是好。
只是这武大,如鲠在喉,令他无地自容。
每每看到街头滚动的武大,他便臊得满脸通红:尽管自己也没打算把金莲接进家门,也容不得这样个人,动他西门大官人的女人啊。
他思来想去,唯有令这个人消失,一切便都开心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王婆。
王婆从烟雾笼罩的灶火间钻出来,正捋着前胸咳嗽,就见西门庆鬼鬼祟祟跑过来,打袖笼里掏出个纸包,塞到她手里:
“这个,你收好。回头给金莲,让她回家给她那矮男人泡水喝去。”
王婆不愧是老江湖,她一听此话暗藏杀机,又低头瞅瞅那纸包,用力捏了捏,觉出是些细细的粉末子。
这王婆也是聪明之人,她赶忙将纸包塞到裤腰里,讪笑着冲西门庆拍胸脯:“大官人,这事儿包在老婆子身上了。只要您能多分些鸿利,咋个都行。”
金莲怀揣着王婆塞过来的东西,忐忑万分地回到家中。
此刻已是深夜,那武大早已四仰八叉,鼾声如雷。
金莲拖了拖武大沉重的腿,又将他往里胡乱翻滚过去,给自己腾出卧身的地方,方才惶惶然躺下。
西门庆早就跟她有过暗示,只是自己一时下不得手去。想这武大虽然粗俗卑微,却也曾在自己危难时,收留了自己,方才有了容身之地。
可又想到高大英俊、房术高超的西门庆,她那一丝不安,也顷刻崩塌瓦解。
“我且留他一晚,做出个夜晚暴病的样子来。”她心里暗暗拿定主意,将那一整包粉面,仔细倒进武大惯用的茶盅,又将茶盅放置在武大伸手可得之处。然后把那包裹的纸丢进火炉,化了烟去。
做完这一切,金莲扯了被子将自己囫囵盖好,独留那武大光了身子,蜷缩在里面。
一夜无眠,金莲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她任凭武大的磨牙打鼾和呓症,心慌慌直到武大起身取了茶盅,咕咚咕咚一口气饮下,她才赶忙起身穿好衣裳,准备外出。
“千万不能让他死在我面前!要不全完蛋了!”
金莲胡乱穿好衣服,来不及裹好鞋袜,便一路冲那茶楼而去。
一路上,她的脑子里频频闪现武大痛苦挣扎的样子,大声呼救的样子,还有怒骂自己的样子。紧张中,她一下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双手扑在结了冰的石板上,沾了她细嫩的手皮,划出些许血痕。
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努力从冰凉的地面爬起来,再有几步路,就到了那昔日的温柔乡。
就在此刻,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连同官差的呵斥声:“都闪开了!闪到一边去!”
只见茶楼门前,围起黑压压的人群,茶楼里传来章彩英的哭嚎声:“官人!你个挨天杀的啊……”
金莲惊呆了,她战战兢兢地溜着墙根,绕道后门处,悄悄开了门,这才发现,那西门庆直挺挺躺在楼下的门板上,面如死灰,口吐白沫,口唇一片紫黑。
章彩英眼尖,突然冲上来揪住金莲的头发,将她拖至西门庆身边:
“官差大人,昨晚的茶是这个贱人端来的,人是她药死的,王妈妈可以作证啊!”
金莲睁大眼睛,百口莫辩:“我、我……”
王婆跪在官差大人面前,将头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官差大人啊,章姐儿说的都是真的,是这武家娘子,跟西门官人好不成了,怀恨在心,才……”
金莲披头散发,怒目圆睁,举手指向王婆:“好你个狠毒的婆子!那毒药分明是你拿给俺的,让俺回去害那武大,怎就成了……”
门外众人一阵骚乱,打人缝中挤出来一个武大。只见他满面绯红,咳嗽连天,急急扑到金莲跟前,将金莲扶起:“娘子昨晚的茶好生奇怪,只吃半盏,已是拉得出不来茅厕。”
话未说完,眼睛直勾勾盯向领了盒饭的西门庆,脑门上沁出豆大的汗水。
次日,县衙宣布结案:王婆投毒,毒死西门庆,按律当斩,立即执行。
章彩英、潘金莲杖责到把腚打烂为止。
金瓶梅外传紫石街渐渐平静下来,这里一如往常那般人来人往,唯独没有了西门庆的身影。
蔡太公朱太尉支流瓜分了西门庆的全部家产置业,眨眼间便将他忘了个干净。只有这王婆的茶楼,因为产权混乱,当事人已死无对证,未能理出头绪,也就贴了封条。
现今的武大比以往清闲许多:炊饼事业请了几位帮工的师傅,他只负责采购原料,或是将换来的银两拿去钱庄存放;金莲则在楼上开起女红班,额外收些银子做为贴补。她里里外外操持家务,到比以前忙碌许多,整个人也强壮起来。
就连武大一直惦念的兄弟武二,也披了身虎皮,英姿飒爽地站到他面前,令他十分开心。
武大忙着给兄弟收拾住处,在楼梯下临时搭起床铺,却不料被金莲掀了起来:
“叔叔既然是官家人了,自然会有官家的安排。你且随他就好。”
果然,王婆的茶楼归了武二使用,武大忙着给兄弟置办全新的被褥,直到看着兄弟收拾停当,方才松了口气。
这天,武二走过紫石街头,太阳初升,晨曦满地,刚出炉的炊饼味儿扑鼻而来,他不自禁伸了个懒腰,刚要说话,忽然耳边风声大作,“啪”地一声,脑壳剧痛。抬头一看,一位娇滴滴的妇人手掩口鼻倚靠窗前,而自己脚下却是一根叉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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