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烽火长年不息、狼烟长年不散。
这里是我汉家的边疆,这里是我唐人的关塞。
……
敌人的轻骑,异常迅速地从地平线奔来,腾起的大片烟尘,完全掩护住了骑兵之后不知几千几万的步卒。
箭楼上,敌情如瘟疫般蔓延,警角吹起,全线戒严。
在靠关口偏左一点的位置,指挥官和其他许许多多士兵一样,悄然放下了长戈,并飞快地搭上了弓箭,一分,两分……暗檐下,拉弓的旋律,整齐而稳定。
敌人的马军有条不紊地驻足于城前。城楼上,指挥官狠狠地打了个鞭花,他心想:看来敌人的先锋和自己一样老道,因为他将部众全部约束在了我方箭羽的射程之外,而敌方箭的射程一向是远于我们的。唉,指挥官稍稍平静地想:只好严阵以待了!
果不其然,弓撩起一定的弧度,“咻咻”一拨箭矢挑衅般地落向城头,接着就有几声闷哼,有人中箭。太平常了,指挥连眼都不眨一下。
不到半个时辰,敌军长驱的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绕过一个又一个沙丘逦迤而来。一团团整齐的方阵,一列列长旗随风乱转,上面刺满了不知名的花脸鬼面。指挥暗暗点头,来得好,这一回,比以前哪一次来的都多!
彼时已是黄昏,斜阳西挂,暮色四合。这城,这守,这攻,在金乌最后光芒的辉映和西风渐紧的吹拂下显得很有几分壮美,然而却还不能达到十分,只因缺了一件物什——鲜血,比夕阳还要鲜红的鲜血!
所谓兵贵神速,敌兵尚未休整便开始攻城,马队退至两翼,前旅发起冲锋,中旅开始放箭,敌军只攻北门!
指挥下令,死守北门。于是一幅奇美的画面迅速出现在眼前,双方蓄势的箭簇呼啸着相互摩擦、碰击、冲入对方营阵,其声有如长风裂帛,激得人耳骨欲碎,渐渐地,雨矢来往愈来愈疾,最后竟然如黑风乌云漫天席卷,在女墙上遮蔽了灿灿日光!
云梯搭上城头,箭矢发射稍缓。接着大石、枕木轰隆而下,惨嚎声大起,喊杀声更逾。不一会儿,眼看两架云梯就要攻上城墙了,远处落日缓缓沉下,耗散尽了最后的光华。夜幕猝然降临,就在这时,“呜——”敌人鸣金收兵。
望着敌人在不远处扎下的帐篷和星星的篝火,年轻的指挥官慢慢地顺着墙滑下,最后干脆靠墙坐了下来——刚才有一支箭扎进他大腿,来不及包扎,只来得及拔出来。这会儿,血从伤口汩汩流下,他也懒得管,只是扬起脸来注视着澄澈的夜空和满天的繁星,无聊至极往往就会产生回忆:
当年他也是怀着满腔的热血,携了一身的书香来到沙场。那时真是少年无知,只懂得杀敌报国,浑不知在这风疾沙狂的西陲大漠,营地里,白干酒喝进嘴里,连四肢百骸都是苦的;下夜的长风能寒透层层铠甲,直寒到内心最隐秘的阴影里;连明黄的月,这会儿都是奇冷奇冷的。
第一次巡逻时将佩刀丢在了大漠里,三天后找到时,却发现刃已被戈壁沙砾磨得钝透了;旌旗也不似信念般永恒,没几天就会慢慢被风撕碎,翻飞进了倾斜的天空……
这些年,沐浴着干涩的苍天白日,细皮嫩肉早已晒成一身古铜;辽远的天穹,竟将面庞伸展得须发皆张;过往的西风,也早将因思乡而湿润的双瞳风干,以至再也找不出泪的残痕;入伍时大将军教他种下的那棵树苗,现在也亭亭而立一如远方的她,唉,那个她,不知现在还好吗?
和着伤口的隐隐作痛,心里又涌上来一股似强还弱,幽幽绵绵的感触,仿佛坠入无尽的空荒,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悲伤。狠心按捺下这一股情绪,眼前又现出苍穹的轮廓和泛着鱼肚白的东方。不时有新兵拖着疲惫的身子和损坏的刀具从他身边走下城去,不时有老兵相互搀扶着缓缓走到他身前,他随意挥挥手,打发他们去接替哨岗。
垂下头,又瞧见已自行凝固了的残伤,自己随便包扎了两下,起身、执剑去巡查战场。
而一个普通士兵的眼中:在塔顶长身而立的指挥官,他沐着朝阳,身上散发出一种云朵般温柔的芳香!只见他狠一挥令旗——
城墙上兵器和甲胄的叮当碰撞,就盖过了自城下飞来的一拨拨流矢的锐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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