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作品慰平生

作者: 青年西铭 | 来源:发表于2019-10-31 19:59 被阅读0次

    他们对于俗世仍有眷恋与向往,

    并期冀着自己的作品能够在肉体湮灭后焕发出一点传承的光芒。

    图/雷蒙德·钱德勒

    正文/西铭

    大约三个月前的某个周末,我去广州路173号先锋书店参加了一个新书签售会。

    新书的作者,是一位留学美国五年的女生。然而其在台上的谈吐自若和畅意分享很难让人相信她才刚刚二十岁,并且在推介的已经是她的第二本书,新书讲述的是她在桃李年华游学美国的点滴感悟。

    我安静地坐于观众席中,聆听她同几位老师的热烈谈论。席间有同我一般模样的年轻人,也有些年龄更大些的,无一不是专注地捕捉这场时空中哪怕是只言片语的触动。对于他们来说,台上嘉宾的年龄从来都不会是介怀所在。

    但我却无法不生出愈来愈强烈的歆羡,以及一种忽如其来的慌乱。

    这慌乱并非是对整个人生,而仅是对我的写作而已。但只这样,已经让我这般脆弱的心灵从彼时颤抖到了现在,并且将这般异样的情绪不知不觉渗透进我的整个生活中,全然是不可脱逃的了。

    或许,会一直持续到我拿出足够真诚而独一无二的作品之日吧。

    这恐怕是每个写作者摆脱不了的宿命。但旁人无法理解的是,写作者往往是乐于其中的。我们每时每刻揪起自己敏感的神经,籍着同优秀先人的对比来不断滋长内心的不安全感与紧迫感,不可救药地陷入到对自身品格缺陷与智识贫瘠的羞愧与鞭笞之中,却在某个四下俱寂的暗夜睨着多少年积攒出的稿纸之时猛然爆发出一股极其的信心与自豪,于是得以步履不停地走向未来。

    我歆羡满腹才情的作家,他们饱读诗书,落笔成章,能够轻而易举地描绘出一个夜晚的芬芳和一段爱恨的缱绻;他们因此受人追捧,而且竟然有幸成为部分忠实拥趸的“精神贵族”,从而笔下的文字被赋予了更加普遍而鲜活的意义。

    必须承认的是,我的写作存在着一定的问题,对此我从伊始就心知肚明。对于词汇和手法运用的粗放,行文设计与布局的稚嫩,以及最根本的,个人智识的贫瘠。

    我自始至终都推崇,每个人都能写作,因为每个人都在生活,表达与倾诉是每个人的原始欲望,以及一个生命的本质诉求。区别仅仅在于各人表达的好坏罢了。

    但成为一个持之以恒的好作者,单单拥有表达的热情与冲动远远不够,如果写下去并获得一点成绩(即便只一部作品慰藉平生也好),须得自主寻求专业的写作技巧的训练。

    能够把那场奇诡宏丽的梦境用恰到好处的语言描绘出来吗?能够通过这样的描述深刻触及到某个陌生人的灵魂吗?

    这样的一部作品,凝结了作者一生的探究与诚意。就算终究湮没于历史长河的浩繁卷帙之中,对于那样一个笔耕不辍了整个生命的作者来说,也是荣耀非凡。

    曾有朋友建议我写写小说,起码是试着构思一下也好。我却迟迟未曾动笔。

    相比散文,小说无疑对我的持续写作能力、逻辑思维能力乃至全部的生命阅历都提出了更高层次的要求。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外部的诱惑实在太多的缘故,我甚至没法在一个上午内心平和地坐于桌前将你此刻看的这篇文章流畅自若地写完。

    行云流水的写作状态对于我这类“难产小作者”来说实在是遥不可及。

    到底要不要职业写作,我太年轻,暂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但我忘不了一位前辈苦口婆心的教导:

    “太早职业写作,饿死是一方面,经验经历的匮乏也很难长久供给写作。”

    于是勉强找到了一个有充足解释的官方借口,说服自己暂且安心于眼下的苦琐工作。

    两年前读了《漫长的告别》,顿时惊为天人,于是知道了雷蒙德·钱德勒的更多事迹,毫无疑问的是,他的写作生涯要被我辈高高地供奉起来,并时时怀着虔诚而决绝的心情去瞻仰、去膜拜。

    在成为职业小说家之前,钱德勒先后做了记者、公司职员等各式各样的工作,20岁时始萌当作家的想法但没成功,后来一战爆发他还曾短暂地服役。

    就是这样晃荡了半生,当第一部短篇小说《勒索者不开枪》发表时,钱德勒已经45岁。再过五年光景,照我们中国人的说法是“知天命”了,钱德勒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长眠不醒》发表,经典的“永远宿醉难醒、一身都是烟头烧的洞”的菲利普·纳洛正式问世。

    但仍到彼时,钱德勒仍旧只是被视作一位充斥着金钱世俗气息的畅销书作家,一直到1955年,《漫长的告别》获得爱伦·坡奖的最佳长篇小说奖,钱德勒才最终获得主流文学界的真正认可。彼时,这位大器晚成的作家已经67岁,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板里。

    任何成功的经历都不可复制。但我想,其中定有某种内在的东西是相通的,是历久弥新的。

    我不知道在钱德勒决定辞职从事写作的20岁那时怀着怎样的念想,更不知道他失败后继续投身于世俗人间迫于生计四处奔波的时候心中又是如何的落寞。但我相信,在他往后看似平庸的二十多年间,他定未曾放下那个微弱的念想,45岁《勒索者不开枪》的横空出世,只是一场迟来但不会缺席的人生宣告——他成为作家了。他写了自己想写的。

    因此,现在我足够确认的是,作为一个审慎而诚挚的交代,写一部严肃的作品是未来计划的不可变更,也是指引今后生活的坚定标杆。

    我至今很佩服那些几乎做到日更的公众号博主。我想象不出他们每天究竟是如何搜肠刮肚的寻找飨食众人的题材文章,亦或是从充实有味的个人生活抽离出严肃而完备的思考以自证存在之意义。无论哪一种也好,他们势必承受着远超常人的精神压力——创作从来不是一件轻松写意之事。

    但我更敬拜的,是《刀锋》里的拉里·达雷尔。在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时光,他花费了不可想象的缜密心思和繁多精力,以人生中前所未有的专注撰写了一本关乎命运、时空与宇宙的晦涩之作。在完成这样一本书籍后,他将之寄送给几位朋友,而后便遁入无边的世俗生活,就像水滴入海,再寻不着。

    始于对邪恶的叩问,归于刀锋上的静舞。图/网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妄图留下著作的,称不上是真正的隐者。他们对于俗世仍有眷恋与向往,并期冀着自己的作品能够在肉体湮灭后焕发出一点传承的光芒。

    我从来不想成为一个隐者,偶尔所谈的离群索居也好、采菊东篱也好,无非是对于现实生活的短暂逃离罢了。这样算来,上述的“隐者的桎梏”对于我来说也就不存在了。

    但在出产这样一部称心如意的“严肃作品”之前,筚路蓝缕的体验绝不会少。

    就这么写将下去,我始终无法确保十年乃至二十年后,自己修成一位理想的完人——对于自我有透彻的了解,对于世事有精准的认知,对于一败涂地报以坦然的心态,对于死亡做以充分的准备。

    “完人”便永远存放于我的理想世界中就好。现实中,只要把我想说的付诸文字、有朝一日有人看到便致以遥远的敬意,只要到不惑、到知天命那一个地步,不再抱怨和谴责,不再针锋相对也不再妄自菲薄,以开阔和包容的心境去面对一切,不恐惧死亡却也珍惜着生,人间这一遭称得上志愿毕矣。

    七月份的时候,囿于毕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后忽然于某一天陡然爆发的极度不安与徨恐,我发了一封邮件,以“身份转变期之困惑”为名向一位在大学时代指引我甚多的老师求助。

    他告诉我,要思考如何将谋道和谋食相区别亦相统一。道者,鹄也;食者,箭也。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吃。

    风雨雷电,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而不变者,日月星辰之行也。人的喜怒哀乐也是随时随地而变的,这是环境使然,环境变则心境亦变,但这样的变化是天性,却不是读书人的情怀。读书人的情怀,尤其是儒家所要塑造的君子的情怀,2000多年来,代代相续而至于今;“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是以,范仲淹乃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学生谨记。

    完。

    边走边写的,西铭

    2019.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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