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家湾的树木运到了青河村的浅滩,春天的河水已经有了温度,人站立水中并不过于寒冷,戴家湾开来了五只小船,用来运输树桩和配合打桩,每根树桩大约四米长,打桩的队伍分成了两组,每组六人和两只小船,多下的一只小船专门运送树桩,每组中一人穿戴捕捞用的防水服站立水中,打桩的位置水位已经很深,大概一米三四,站立水中的人负责扶稳树桩,小船定位后,船上的人用长篙固定了小船,防止移动,船上一人配合扶住树桩,两个船上的人就使劲拉住树桩往下,插入河床的淤泥中,同时,船上另外两人用大锤敲打,将树桩一点点的打入河中。戴家湾的戴小青和戴荣参加了其中一组,戴荣个头高大,水性不错,经过商量,戴荣穿上了防水衣在水里扶住树桩。
一个上午过去了,每个小组完成了六个树桩的固定工作。
青河村村支委在杨柳家门口搭了一个简易的阳棚,薛明在此招待了两个来自戴家湾的打桩小组,热乎乎的饭菜招待,这是继粮田建设后和戴家湾的第二次合作,薛明心里满腔期待又小心翼翼,比之于上次农田建设,这一次的任务显然比上次危险很多,他和一名村干部单独划了小船,来回奔波,帮助协调河中的打桩作业,树桩经过了防腐烂处理,黑漆漆的,当他看到上午十二根树桩已经完成定位固定,心里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一个上午重体力劳作后,小组每个人的衣服都已经汗水湿透,他们的脸色尽显疲惫,他赶紧安排换上干爽衣服,让这些支援的戴家湾村民抓紧时间休息。
浅滩今天阳光并不充足,这给水中的作业多少带来了帮助,他们刚刚喝了几口水,阳棚里就发出了呼声,显然每个人已经过度劳累了,他们蜷曲在地面的茅草堆垛上,睡着了。
下午两点不到,醒来的人们赶紧进入了浅滩的河水中间继续作业,戴荣轻轻跳进了水里,他今天的精神特别的好,中午饭量惊人,仿佛要将全身的力气投入,投身到这一场具有改变青河村命运的水产区域扩大项目上。他扶住了树桩,和船上众人一起抬了起来,齐声喊着口号,将尖尖的树桩一起用力冲进淤泥中,这是树桩已经有了基础的定位,船上的人将系在上方的绳索引下,一个木块垫好,敲打起来,露出水面的树桩一点点往水下伸进,很快树桩露出水面不多了,船上的人直接敲击树桩一头,一锤一锤,树桩一点点下去,也预示着再一个桩基的定位即将完成。
水面波浪轻轻推动,从远处而来,仿佛它们也要一起鉴赏这个巨大的工程,慰劳辛苦劳作的人们,薛明送来了茶水,打锤手稍稍休息后,继续舞动大锤打向树桩,他看到了波浪反射的阳光,汗水在眼睛旁沾染了眼睫毛,他看到了闪亮的珍珠在眼前活动,他喊了一声,锤下,这一次没有锤在树桩上,他没有听到撞击声,却听到了戴荣“啊”的一声。打锤手吓了一跳,他扔掉打锤,看到了戴荣头一歪,身体斜向水里,一股鲜血顿时从戴荣的身体上散开,染红了水面。
“出事啦!”众人纷纷跳进河水,拉起戴荣往船上送,鲜血像打开了缺口,从戴荣的头上喷涌而出,五个人都被喷了一身,戴荣的头歪斜着,已经看不出模样,防水衣染红了,小船染红了,小船靠了岸,距离戴荣被锤击已经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大家看清了,戴荣的头骨上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翻出模糊不清的脑部组织,血液停止了流淌,闻讯过来的戴家湾赤脚医生戴林往前走近,他看了看血肉模糊的戴荣身体,看了受伤的头部,翻了翻戴荣眼皮,走近薛明身边。
“都不用送镇上医院抢救了,戴荣早不行了。”
薛明脑袋嗡的一声,他眼前一片漆黑,他摇晃着身体行将倒下,周围有人扶住了他,让他坐在地上。杨柳挤了过来,高声叫道,“喊戴支书来,向镇上报告,向公安局报告”。
河滩上聚满了人,锤打手似乎被吓坏了,他瘫在戴荣旁边,眼光游散,口中喃喃自语。
“我是看准了树桩打的”
“我是看准了树桩…”
“看准了…”
呼啸的警车到了,几顶白色的大盖帽聚了过来,还有几个医生,抬一副担架奔过来,医生走近看清了情形,连检查都没有,将戴荣放在担架上走开了,最后一位医生向警察低语了几句,救护车拉着戴荣的尸体离开了。警察在周围来回看了一圈,做了笔录,他们带走了打锤手、戴小青和薛明,警察还向杨柳问询了一会,回头喊了戴勇一起上了警车。
闻讯赶来的戴荣姐姐大雯子到来的时候,警车和救护车都已经离开了,大雯子哭喊着,撕裂的声音刺破浅滩的长空,回荡在河面上方。大雯子一路跌跌撞撞冲向竹院,她用力踹开了院门,差点跌倒,她眼睛通红,看到了戴勇老婆凤英,她恶狠狠的往前抓住凤英头发,往地上摔去。不明就里的凤英吓得手足无措,她身体一缩,被大雯子撕扯在地上,大雯子冲了上来,骑在凤英身上。
“还我弟弟命来”。
仁宝和竹凤赶山来,俩人花费很大力气,将抓伤的凤英从大雯子身下拉了出来。
“大雯子,什么回事?”
竹院里回荡着哭喊声,大雯子瘫在地上,嚎啕大哭,手指不停舞动,指着凤英。
“都是你丈夫安排的好事,还戴荣的命来。”
竹院里进来了很多人,他们已经将大雯子和凤英分成两堆,几个人聚在大雯子身边劝慰着,也有一些人围合在凤英周围,似乎要保护凤英免受伤害,有人安慰着凤英。还有人在院子里扎堆聚合,议论着,哀叹着。
这一个春天,比之于任何一个春天似乎都要沉重,竹园的风吹着,声声凄凉,风声掠过小径,掠过戴家湾,村落仿佛被定格了一般,人们的眼神涣散。农忙即将开始了,戴家湾却停滞了,村庄凝固了一般。竹凤回到了丈夫洪生的小店,端坐在凳子上发愣。
青河的浅滩散落着几条小船,随波逐流晃荡在河面,河岸上散落着几十根木桩,有人在用脚痛恨的跌着,浅滩依然聚合着三三两两的人堆,大家不愿意离去,这是他们的土地和领域,这是他们希望获取明天新生活的地方,他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未来的展望,脑海中常常出现村落有宽敞大路、家家户户住上整洁明亮瓦房的一天,梦想着浅滩会出现荷花、大王莲、和菱角秧苗铺就的水面景象。但是,似乎这条道路通进了一个死胡同。
浅滩的每个人脸上阴霾密布,地面有一摊猩红的血迹,阳光下反射出妖异的光芒,青河村民仿佛被诅咒了一样,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这片水域的风水不好,十多年来淹死过好多个呢。”
“会不会得罪了水仙娘娘,开工前有没有孝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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