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才是人生吗？

今天，在小区广场又看到了那对夫妻。

每次经过广场时，只要有他们夫妻在，我都会躲得远远的，低眉顺目，不会投以特别的目光，甚至假装视而不见；或者直接绕远路避开他们。我，不想使他们难堪。

今天，我低着头，边走路边想着心事，到了近前才发现他俩在那儿了，来不及躲闪，只能佯装无事，硬着头皮继续走。到近旁时，我悄悄地瞄了他俩一眼。这是我头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他们。

他们当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起来有点疲倦，女人把头歪着贴在男人的耳朵边上，在喃喃细语地说着什么，脸上闪着点点的泪花，男人并没有给她擦拭眼泪，表情也是一脸沉重，泪水似乎在眼眶里打转。我想，换作谁，都是无法高兴起来的，这种情境应该是他们的常态。

不远处，一辆轮椅，静静地摆在那儿，孤单且悲伤。

背影

女人是半身不遂，情况看起来非常得严重。她其实是走不了路的，整个身体几乎都压在她先生身上，一只胳膊绕在先生的脖颈后方紧紧得拴缚着，否则她无法立足站稳。一只脚的脚尖微微点在地上，看起来软弱无力，而另一只脚连点地的劲儿都没有，几乎半悬着拖在那儿。

她整个人瘦弱不堪，脸廓尖削，颧骨突出，身子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仍然给人皮包骨头的感觉。面容憔悴、无血色，愁云满目，一脸悲苦。

她为什么那么瘦呢？如果没人帮忙，她是无法活动的，肯定消耗不了多少热量，每天就靠她先生搀扶着来广场的这个角落挪动几步进行康复锻炼，饮食不容易消化，她应该胖起来才对啊！是心情太差，吃不下饭吗？或者不敢吃饱喝足，心疼做康复锻炼时她先生太辛苦或者扶不动她吧？

箍

她家先生的个子几乎和她一样高，这是一个看似并不强壮的男人。虽然身体健全，却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脸色蜡黄，似乎比她还像个病秧子。他和我半年前初次见到时仿佛变了一个人，完全不像五六十岁的样子了。看起来脸上的皮肤还算紧致，但是耳边和脑袋两侧的头发都已花白，头顶也光秃了，人瘦得走了相。

因为脖子被妻子的胳膊紧紧圈着，他自己的两只胳膊在身子两侧往外张开着，以此保持平衡。他仿佛被套了一个紧箍咒一般，动弹不得。

我今天看到他们时，大约是早上十点刚过，正值冬季最冷的日子，这么早，他们为什么不等到中午太阳饱满些再出来呢？或许他们知道下午要变天吧，因为一天里太阳都没再露脸，到傍晚时，有点要下雪的样子了。

阴沉的何止是天？

前两天，我老公还说起这对夫妻。

那天很冷，平日热闹的广场空无一人，就他俩在一圈圈艰难地走路，让人不忍目睹。时不时有几个人经过，都捂得严严实实，风吹起来，整个人都能透心地凉。男人背对着迎风的方向，尽力地用自己并不高大的身体挡着呼啸而来的冷风。我老公犹豫再三，实在于心不忍，便走上前去说：这个天就别出来了，一旦感冒了，得不偿失，还有可能雪上加霜。

他说，过了一会，他再途径广场时，就不见了那对夫妻。我不知道我老公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唐突，他们夫妻俩不会见怪吧？

不要对我说：苦难净化心灵，悲剧使人崇高

每次看到他们，其实我心里都很难过和压抑。我想小区的邻居们都怀有这种心情吧。只要他们出现在广场，广场上玩耍的人们自然就不去那个角落了，为了给他们留出空间锻炼，大概也不想打扰他们，使他们难为情吧？

家里有一个这样的病人，全家这日子就会凄风苦雨，见不了阳光了。夫妻俩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不可能不管不顾，必须有人帮病人站起来，给她爱和温暖，让她有勇气好好地活下去，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能活多久，不能让她自生自灭。

但是，这对于陪伴照顾她的身边人来说，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有时候看到她先生时，我心里更加地不是滋味。每次走完路，把妻子搀扶到轮椅上休息时，他就整个人仰躺在旁边的石凳上，完全不顾石凳凉不凉，实在太累了。

他累的何止是身体啊！那个时刻，他心里会想什么呢？有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苦楚？这是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男人，身边能有这样一个倾心倾力照顾自己的伴侣实属女人的福气。女人是不是该庆幸呢？可是我真得不觉得她幸运，因为实在太苦了！

让人揪心，又无可奈何！这日子一天天地该怎么过啊？为什么非要这么苦才是人生啊？

补上一句：从未见过有孩子或其他人陪伴着来练习走路，他们这个年龄段，应该是只有独生子女的。十有八九，孩子不在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