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北川局的第一个小型木材加工场，经过了半个多月的筹备，终于可以开工了。
每天“哗哗”锯片旋转声中，一根根粗大的原木变成了一根根木方，一片片木板。锯末堆也从很少的一小堆，一点点的，变成了山一般高。
对于木材加工，林松对其只是知道个大概，若让他去锯个木方，锯个板材，他完全可以胜任，但对于统筹建起一个一清二白的加工厂，他有些犯怵，一时之间，不知要从哪里下手。原本想着向连海平辞去这份担子，让有能力者来胜任，但一想到这是人家连副组长的一片好心就不说了，眼下北川局里哪里不是一清二白，哪里不都是在摸索着前进，这点担子都挑不了，还能干啥？想到这些，心头也就释然了。
让他想不到的，是在他寻师问路的过程中，那个平日里蔫声蔫语，烧炉子的老丁头，却是这方面的专家。
对于老丁头，北川局里的人们，都对他知之甚少，只是在冬初的时候，一个人卷着破烂的行李卷，一路步行，从白桦岭车站来到了北川局，蓬头垢面的、胡子拉渣的，想要在这里找个活干，至于钱多少嘛！给点够吃的就行。当时的北川局，来到的职工还不多，很多地方都需要人，连海平就将他安排在后勤烧个炉子，打扫一下院子之类的杂活。平日里老实巴交，从不会惹起任何口角的他，自然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有在夜间帐篷内感到寒冷的时候，大家才会想起他，特别是侯德海，只要感觉帐篷内有些冷了，便会大声的嚷嚷：
“老丁头，该填炉子了。”
在老丁头有限的交往人中，林松算是一个；平日里只要他路过炉子旁，或夜半出去解手时，都会替老丁头将炉子填满柴火，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看着林松焦头烂额的每天忙活着建大锯的事，其中的瑕疵被他看在眼里，其中在选址的地点上，他私下找到林松，让他不要在山林旁的空地上建，而是要在一条小河沟旁建。
“你这娃不知道，这大锯干起活来，每日里要用到不少的水，况且河沟不远处就是一处洼地，正好用来贮放锯末和废料。”
林松一听在理，也知晓了自己这是遇到了行家，当即就锯材的一些问题向他请教，老丁头倒是不隐瞒，就这方面的问题，侃侃而谈，如何固定锯架，如何布局整个的料场，至于是用皮带传动还是用轴传动，就其中的利弊竟也说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至于大锯中最难搞的，也最有技术含量的“砸锯片”，老丁头竟然也会。
林松像捡到宝一样，连忙表示这就去请示连海平，让他来担任锯场的技术指导；但老丁头却死活不同意，说他最喜欢的事，就是烧个炉子，至于锯场业务的事，他可以私下里帮助林松，条件是他会锯场业务的事情，绝不能和第三个人说。
这老头，咋还弄得神神秘秘的。林松想不明白。
转眼间，三月份到了，地面的冰雪在几场暖流下来，已经开始融化了。
北川局的第一个冬天，终于熬过去了；虽然吹在脸上的风，依旧是寒气凛人，可空气中的温度，已经在一点点的上升，白昼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人们待在帐篷外的时间，也三三俩俩的多了起来。
侯德海在晚饭喝完酒后，没事的时候，就来到他的“宠物”笼旁，犯愁的看着那两只小熊，经过了一冬天的时光，这两只小熊居然没有长大多少，这得多长时间才能长大哩！他现在迫切需要一张熊皮来送给靳红梅。这是因为这段日子，他碰到靳红梅时，她对自己的态度很冷淡，很可能是因为自己说话不算数，答应人家的熊皮没有办到。
侯德海这样想。
局里成立了基建工程处，专门负责今年夏季房屋的建造，而他被分配到那里，每天都要拉运储备建设的物资，累得脚打后脑勺，憋了一肚子的气。
看着小熊，他想：这东西也许是因为，平日里吃的食物尽是素的，才长不大。他起身来到食堂后厨中，偷拿了一块肉回来，送到笼子里，嘴里念念有词：
“小东西，给你们肉吃，快快长大吧！哎呀我的妈呀！”
侯德海惊叫一声，连忙从笼中抽出手来，只见手背上被小熊狠狠的咬上了一口，也不知是因为小熊抢食他手上的肉所致，还是小熊记住了他对它们母亲所做的事，记恨在心，总之在他手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弄的鲜血淋漓。
侯德海这个气呀！；老子好心好意给你们肉吃，这畜生居然还敢咬自己，这……这不是典型的恩将仇报嘛！
他忘了方才还在想着如何用小熊的皮，来讨别人欢心的事。
他气哼哼的回到帐篷里，找了块纱布将手掌缠起来。逐渐加重的疼痛，让他心头上的火气越来越大。
“他妈的，这熊不能再养了，居然敢咬它的主人，要造反了，今天就剥它的皮，吃它的肉。”
帐篷里的人不明所以，见他发了疯似的，摸出一把半米来长、磨得雪亮的砍刀，冲了出去，这小子，犯起浑来，是出了名的，也没人敢前去劝阻。
他将笼子的锁链解开，把门打开。那两只小熊惊恐的看着已经红了眼的这个人，手里提着的砍刀，在夕阳中泛着光芒，不停的向后畏缩。
侯德海一脚踢翻了笼子，将熊倒了出来。
“我让你他娘的咬我！”
狂吼着，举起的砍刀带着风声向其中的一只砍去，那只小熊却很机灵，居然猛地缩回了身，砍刀贴着小熊的脑袋，呼啸而过，将其中的一只熊耳，贴根削下。就在他再次抡起砍刀时，却再次的喊了一声：“哎呀！”痛得他几乎要将砍刀扔下。
另一只小熊居然趁他不备，在他的腿肚子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侯德海这个气呀！他不想将这两只熊砍死了，他想要将它们放到大锅里，活活的煮死，才能出了心头的这个恶气。
这个方法，只是他个人的想法，那两只小熊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趁着他察看腿上的伤口时，撒开腿，就向帐篷边的林子里跑去。
侯德海投出的砍刀，被它们远远的抛在了身后，眼睁睁的，他看着被喂养了一冬天的、他的“宠物”，跑到林子里，不见了。
这家伙是个好脸面的人，每当有人问起他的“宠物”为何不见了时，他都会用一脸慈悲的表情告诉别人：
“我把它们放生了，咱做人就要厚道，现在天气也暖和了，正是将它们放归山林的好时机，青山常在、细水长流嘛！”
至于他手上、腿上的伤，逢人就说是在干活时，不小心碰到了，为此还请到了三天病假。
春天的脚步，在这里总会是姗姗来迟的，很有“犹抱琵琶半遮面”意味；道路上的冰雪融化了，变成“淙淙”流淌的溪流，人们把穿了一冬的大棉衣折叠起，想要留着来年冬天再穿，可转眼间，一股寒流来袭，变天了，溪流重新凝固成冰，又一场大雪飘飘洒洒的，不但将原来融化掉的雪层补上，冷热交替中，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硬雪盖，齐腰深的雪层里，人是难以行走的，就连拖拉机，在发粘的雪窝中行走，也会时不时的，将链轨走掉。
北川局的基建，只好暂时停止了。大家无所事事的，等着下一阵春风，将雪融化。
军代表陈忠国没有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借此时机开始了民兵大训练。1971年初，“珍宝岛事件”的余波仍在发酵，据说苏联在黑龙江对岸已经陈兵百万，虎视眈眈的盯视中国的北方。民兵训练是和北川局的建设，同等重要的。这也是为什么在大兴安岭的所有林业局里，都要有一名军代表的原因。
职工们暂时放下斧头和油锯，拿起了枪支，像一名真正的军人那样，每天跑步、打靶、练习投弹。为了让民兵们彻底的对枪械掌握熟练，陈忠国将枪械库里的枪支，分发到每个民兵们的手中，平日里可以自由的使用。
一时之间，喜爱狩猎的人们，钻进了深山中，枪声不时的在林间回荡，大家的餐桌上，倒也丰富起来。
侯德海煞有介事的警告那些进山的人们：
“不管他娘的是谁，在山林里要是看见我的那两只‘宠物’，谁都不许开枪，谁要是不听劝，可别怪侯爷我翻脸不认人。”
但不管是进山狩猎的，还是来到树林里劳动的，谁都没有见过那两只小熊。离开牢笼后，它们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森林中，那里危机四伏，弱肉强食，即使是侯德海，虽然嘴上这般说，心里早就认为那两只小熊早就让狼吃了，或是饿死了，喂了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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