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忆昔相逢俱年少
若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看眼前这衣着华丽的妇人,先是怒气冲天,像是头上都要冒出火来,接着是一脸的“惊”,转而为“喜”,原本要打下去的巴掌,突然抱住若棘,哭喊着:“嫂子,嫂子~”
不光若棘愣了,轻雨也呆了,她和若棘面面相觑,若棘被沈弈秋紧紧搂在怀里动弹不得,轻雨轻声问若棘:“你嫁人了?”若棘回了个口型:“没有。”
突然,沈弈秋把若棘从自己怀中推开,仔细端详一番说:“琉璃,你是琉璃?我可找到你了~”她正准备抱着若棘继续哭喊,若棘趁机退后说:“夫人,我不是琉璃,我叫若棘。”“什么若棘,你就是琉璃!”
这时,早已听到动静的轻云把书房里的殷沐离喊来了,殷沐离匆匆忙忙赶到卧房门口,喊了一声“伯母”。沈弈秋放开若棘又去抓住殷沐离的手:“沐离啊,琉璃是你找到的?可辛苦你了,帮我找到了琉璃啊~”
沈弈秋此时激动不已的样子与她平日端庄贤淑的样子截然不同,殷沐离一头雾水,问:“琉璃?”“对啊,”沈弈秋又一把扯过想躲却来不及躲开的若棘,“这不就是琉璃吗?不是你找到的吗?”“她,是琉璃,沈琉璃?”殷沐离也愣了。
“就是啊,这就是我大哥沈奕楷的女儿,我的侄女,沈琉璃。你看这张脸,”沈弈秋拍拍若棘的脸说:“和我嫂子长得一模一样,方才一见到,我以为我嫂子没有死呢。”她又把若棘的头按下来,查看她的耳后,说:“这左耳后面,一个印记生下来就有,就好像是手指蘸了朱砂点的,还有”她又去扯若棘的衣襟,吓得轻雨赶紧阻止:“白夫人,不……”哪知道沈弈秋一边扯还一边问若棘:“你是不是挂着一块金镶玉的长命锁?”若棘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长命锁就被沈弈秋扯出来了。
沈弈秋一边摩挲着长命锁一边说:“这镶的是寒玉,是你爹专门找工匠为你打造的,能辟邪,看,你爹的苦心没有白费,果然你安然无恙啊~”说着,沈弈秋抱着若棘又哭了。
殷沐离已经被这消息冲击得不知如何反应了,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一段总是想要跳出来,却又消失无踪的记忆。
那时候,殷沐离才只有六岁,母亲阮星月一年前开始手脚无力,日渐不能行走,口不能言,不能进食,而后更是形销骨立。殷明德为她遍寻名医,却没有个结论,不久便香消玉殒了。
阮星月十分疼爱殷沐离,并没有为他请奶母,而是亲自喂养,终日待在身边,母子感情甚笃。殷沐离如今一下失去了至亲之人,父亲殷明德又沉浸在丧妻之痛中,大他十岁的殷沐渊就一边学习这打理庄内事务,一边照顾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知是不是都没有了母亲,殷沐渊总是尽可能地满足殷沐离,可是殷沐离依旧很难过,经常跑到阮星月生前居住的清月斋,尽管那里此时已是人去屋空,只有那株樱花树还如同阮星月生前一般枝叶繁密,见到樱花树,就好像见到了母亲,坐在樱花树下思念母亲是殷沐离的每日必做的事情。
这天,他又如往常一样在樱花树下默默垂泪,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伸到他的面前,手里捏着一朵樱花,他也没眼看来人是谁,也没有多想,就哭着喊:“你怎么摘我母亲的樱花?不许摘!”
这肉乎乎的小手正是沈琉璃的,她的奶母跟过来对殷沐离说:“殷二少爷,这花是我们琉璃从地上捡的,你想那树上的花她哪里够得到呢?”
殷沐离这才仔细看递给他花的人,白里透着粉的小圆脸,两只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殷沐离执着地把花递给他说:“花,不哭。”沈琉璃那时才学会走路,还是跌跌撞撞的,说话也是娃娃语言,可是殷沐离懂了,沈琉璃认为殷沐离拿了花就不哭了。
殷沐离接过花,沈琉璃又摇摇晃晃地蹲下来用小小的手指去捏地上的花,她的身子弯下来,殷沐离看到她耳后的印记,奶母轻声对沈琉璃说:“姑娘,你又把长命锁落在地上了。”说着就把从沈琉璃衣襟中露出来的长命锁给往衣襟里放,殷沐离看到那是一块金镶玉的长命锁。
他想起来了,他见过这个女娃娃,是沈伯父的女儿,沈伯父有这个女儿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很是宝贝,听父亲说,沈伯父特意找来能辟邪的寒玉请工匠打造了长命锁,保沈琉璃长命百岁。
沈琉璃捡起了一朵花,又颤巍巍地走过来递给殷沐离,嘴里也不知道是在说“光”还是在说“哥”,奶母又教她:“这是阿光哥哥。”殷沐离听到“阿光”,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中更加悲伤,没有接沈琉璃手里的花,起身走了。
这段记忆被时光压在了最深处,自从殷沐离见到若棘之后,许多次想要跳出来。
殷沐离还记得,他后来因为沈琉璃的脸粉粉的迎着阳光还能看到细细的绒毛,因此他叫她“桃子”。沈琉璃似乎很喜欢殷沐离,自那天见到他之后,每一天都要奶母带着她到清然山庄来找殷沐离。
不久之后就是沈奕楷的生辰,一家人罹难,沈琉璃下落不明,没想到……
“桃子,你是桃子!”
殷沐离突然对着被沈弈秋紧紧抱在怀里的若棘大叫。
沈弈秋放开若棘,回头问殷沐离:“什么桃子?”“伯母,‘桃子’是幼时我为琉璃起的别号。”
若棘一头汗啊,什么“琉璃”,什么“桃子”,什么跟什么啊!
结果,若棘刚刚脱离沈弈秋的怀抱,又被殷沐离抓住了肩膀摇:“桃子,你就是桃子,我怎么早没有想到呢,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很熟悉,原来我们从小时候就认识了!”
若棘觉得自己快要被摇散架了,沈弈秋此时才打量起若棘,对她这一身打扮很不满意,很嫌弃地拽了一下她的衣袖说:“哎呀,你怎么穿成这样,”说着,她就拉着若棘的手,把她从殷沐离手中夺了过来说:“走,跟我回去,换一身衣裳,好好梳洗打扮,见见你姑父,你表哥,表姐就下次有空再见吧。”
走了两步又抬头看天说:“哥,嫂,我找到琉璃了,你们放心吧!”也不知道她怎么走得这样快,若棘硬是被她拉的跌跌撞撞的。
沈弈秋完全忘记了自己今天一大早就跑来清然山庄是要干什么的了。
殷沐离就这么看着沈弈秋扯着若棘走了,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他怏怏地坐在自己床上,片刻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若棘是沈伯父的女儿沈琉璃,传言自己的父亲殷明德杀害了沈伯父,可是若棘又接到了任务是杀殷明德……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连忙起身快步走向书房……
若棘一路被沈弈秋拉着走出了清然山庄,殷容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完全不知道这个黑衣少女是从何而来,看沈弈秋去清雅找殷沐离的时候还似面带愠色,此时脸上虽像是有泪痕 ,却是一脸的喜悦,想来这黑衣少女并不是贼,那……老管家的心里一动,难道是二少爷终于有看上的姑娘,自己给带回来了?
不过,殷容本着不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坚决不过问的作风,完全没有把这间事情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向殷沐渊提起,他不说,纵然别人看到了,也不会说的。
沈弈秋拉着若棘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声“回府”,就把若棘的手抓在自己的手心里揉搓,一边拍打着一边说:“琉璃啊,你不知道姑妈找你找得有多辛苦,找了你十几年,天天想着你,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吃饱,有没有穿暖,好不好有人欺负你?我那是一个牵肠挂肚啊。一会就到家了,我们现在的白府啊,就是原来的沈府,你的家。你爹娘还有那些下人遇害之后,你姑父坚持要搬过来,帮你们守着家业,我不愿意,死了人的宅子,还能住人吗?更何况是惨死,可是你姑父说,都是家人,我们又没有害他们,难道还怕他们来索命不成?我一想啊,也是,就搬过来了。我们自己的那宅子就荒废了,唉,荒废就荒废了,一座小宅子而已。”
若棘从来没有坐过马车,在里面摇啊晃啊,再加上沈弈秋不停地说,她简直要昏昏欲睡了,可是她睡不了,因为沈弈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手,她一迷迷糊糊的时候,手就被拍那么一下,立刻清醒了,一路上便这么着,马车到了白府大门外。
若棘下车的时候想,怎么这个姑妈和绯红一样,难道这些妇人都喜欢拍别人的脸和手吗?若棘又进一步想到,难道等到自己到了她们的年纪,也会扯着小姑娘的脸和手来拍吗?
想到这里,若棘觉得浑身直麻。
沈弈秋依旧是亲亲热热的拉着若棘的手就往大门里走,一边走一边喊:“云飞~阿宸~快来看看,快来看看,看谁来了,看我找到谁了~”
白云飞一早心中十分忐忑,沈弈秋要去清然山庄找殷沐离算账,他拦阻不成,觉得万分丢脸,此时听沈弈秋在外面喊,他心说,坏了,莫非她把殷沐离给押回来了?
赶紧快步走出来……
沈弈秋指着白云飞对若棘说:“来琉璃,这就是你姑父。”若棘觉得这姑父比姑妈还要奇怪,这姑妈见到她先是“惊”,而后“喜”大于“惊”,这姑父,就是“大惊”,然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若棘觉得这姑父就要浑身发颤逃走了,这好像不是“喜”,分明就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沈弈秋又对若棘说:“你看你姑父,见到你,激动成这个样子!”若棘心中暗暗地说:“这是激动吗?怎么好像我是个怪物一样?”
“云飞,你也被吓了一跳不是吗?琉璃长得和她娘亲简直一模一样,我一件到的时候也以为是俞璟瑶活过来了呢,仔细一瞧,这分明是我们的琉璃嘛!”
白云飞此时已经镇定下来,脸色也恢复了,他脸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沈弈秋说:“找到琉璃了?这是好事啊,值得庆贺,我来吩咐下去安排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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