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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从北方来到成都，打算找一份辅导班老师的工作。向来数学都还可以，高中的数学怕遗忘较多，小学的数学又觉得小儿科，便找个大的培训机构，应聘初中数学老师。上来先做了一份成都18年高考理综数学卷，好多都不会做，估计过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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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这家培训机构才通知我初试通过。复试时校长面试，校长说，眼下很缺人，沟通后看我也还算踏实勤奋，能力不够可以通过培训提升。面试完已经晚上8点多了，走之前拍了一张窗外的夜景。心里却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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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第一天，负责带我的老师姓雷，大家都叫他雷总。他告诉我，这所培训学校里几乎全是小升初的学生，四五年级和初中的学生不多，也就是说我教的是小学生。要先考过培训学校的试卷和通过试讲才会给我排课。考试和试讲都分别进行了4次，前后总共花了快半个月的时间，就在灰心放弃的时候，又通知我过了。如图是其中一次考试试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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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排的第一个学生是个男孩儿，叫赵鲲鹏。问学生喜欢什么运动，他用四川话说：“因为我长得矮，选不上篮球队，所以更喜欢足球撒。”我拿了张备课的题单给学生做，想看他基础怎样，结果孩子全对。他说之前带他的老师都讲过，我问他为什么要换老师，他说：“想换个经验更丰富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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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95年的“老教师”告诉我，培训学校的学生都是从“渠道”来的，为了考成都有名的私立学校，x万签约保过。学生来，先让学生做一份入学测试卷，题比较难，“为了让学生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也让家长明白他的孩子急需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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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训学校周一到周五大都下午1点上班，晚上9点下班，周六日及节假日是早上8点到晚上9点。每周五有教研会，从12点到下午3点。全程都是教研组长在讲，网上下载的PPT还不怎么熟，一会儿讲奥数解题思路，一会儿讲如何避免教学事故，完全不知道他要讲什么。看着其他老师都在埋头记笔记，我偷瞄旁边的老师，原来正在画佩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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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教学事故就是指家长投诉或退款，相应的老师会被批评或扣1000多的工资。对于年轻的新老师，要是家长问我们多大了，教研组长教我们说：“快30了，带了4、5届学生。”每天下班那个点校长还要开会，基本上就是骂那些犯教学事故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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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务反馈，学生还挺喜欢我的课，渐渐地我带的学生也多起来。周六天微微亮我就起床，深秋天凉，我在单车上缩成一团。讲了一天课，开完会来到地铁站刚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拥挤的地铁现在变得空落落的，稀疏的乘客脸上挂着深深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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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过周末，周一来上课的学生就少了一些，除了放学来的，其余的都是下午请假过来的。家长说体育课没什么意思，也会很积极给学生请假。怕监管部门逮到，培训学校要求我们拉起窗帘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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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陌生人拿出手机拍照或录像，校长要求我们都围上去，抢过手机把拍的都删了。学校还请了三两个安保人员，据说他们大都是退伍的特种兵或散打冠军。这些人经常就躲在厕所或角落玩手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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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我带的学生就超过20个。备课除了参照小学六年级数学课本的进度，巩固知识，还要把培训学校出的书利用起来，给学生练习或布置成作业。除此还要预学初中的数学，教研组长说：“孩子上初中学得轻松，家长才会觉得钱没有白花。”听一个语文老师说，语文已经在让学生背诵高中的古诗。“而好些语文老师也背不全几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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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学生的拉杆书包，我提了一下，提不动。学生说他们去学校或不同的培训班，都有一个专门的书包。我给学生布置的作业每天就2个题，有的老师是每天10个题。可能因此，我还比较受学生喜欢。教研组长知道后，警告我，要是出了教学事故我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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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把孩子送来后，有的就开车走了，有的就在楼下等。一等就是半天，或一天。周末家长特别多，大都一直低头玩手机。有的家长也给孩子送饭，下课后，家长会接过孩子沉重的书包挂在自己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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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间都很少，只有点外卖，经常一边吃饭，一边上课。学生见我吃的炒饭就问我怎么不点鱼肉鸡腿。学生以为我们都是富婆，有很多钱。学生上1个小时的课是200块，大部分老师只能得到30块的课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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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家长忙，很晚才来接孩子，孩子就在托管班写作业。很多来这里上课的孩子午饭晚饭都是老师帮忙点外卖，然后孩子再给老师现金。学生都是爱吃什么点什么，饭菜来了就在托管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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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训机构有句话：金九银十。开学初培训学校每天给100块钱，让所有老师去小学门口招学生。成交一笔，还有10%的提成。放学前，我们就得来到学校门口投入战斗，逮到家长就穷追不舍地讲我们机构师资雄厚，教学成绩斐然，100%签约考取成都私立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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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训学校附近还有其他的培训机构。语文、数学、英语、毛笔字、国画、瑜伽、围棋、国学、编程、机器人、作文、奥数……这是一群没有教师节、没有编制，但回报丰厚的老师。很难说清，眼下学校老师和辅导班老师哪个规模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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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训学校买了一些资料回来，分给所有老师，加班加点弄成电子版。印出来的书告诉学生，让家长买，说是独家真题资料。平均每本书50元。忙了两周，每个老师给了500元辛苦费。负责审核的教研员能拿到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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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老师带的学生除了教务安排的，就是通过试听“挣”来的。第一次给安排试听的是个初二的男生，由于上了1天课，忙忘了，什么也没准备。课上跟学生聊天，引导学生多说。整个1个小时几乎全是学生在吐槽，作业多，饭菜无味宿舍最有味等。我以为试听惨了，说不好要出教学事故。没想到学生反馈，就要上我的课，其他老师他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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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试听完，教务跟家长介绍我，说我之前在眉山哪个中学教书，得过怎样优秀的表彰等，一个劲地夸我经验丰富，教学成绩显著。我脸红到脖子根，嘴里忙说没有没有、哪里哪里，家长以为我在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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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中秋假期的时候，每天平均工作时间都在15个小时以上。一个新老师，父母经常联系不上她，猜测她可能进传销了，中秋节那天从老家赶到成都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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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课不喜欢讲特别难的奥赛题，太难的我也不会，看了答案再跟学生讲又觉得没意思。课堂上孩子表现好我都会给两颗益达，孩子们也喜欢这种鼓励方式，都表现积极。差不多每两天我就要去楼下超市买一个益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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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孩特别喜欢看抖音视频，姑且叫她抖音女孩儿。她成绩特别好，每次课堂练习几乎都能全对。上完课还剩点时间她会给我聊会儿抖音，她说父母不让她看抖音视频，让她看书做作业，而父母却在一旁看抖音视频笑得东倒西歪。我们约定找时间一起拍个抖音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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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学生，为了去上旁边机构某个名师的课，他爸爸5点不到就带着他去排队，想排个靠前的名额，结果刚好排到最后1名。教室的座位都是按排的号坐的，他每次都坐最后面听不清，就来这边的辅导班上1对1。那个名师我也听过，经常能看到为上她课排队的人群。我问学生那个老师的课怎么样，学生说：“肯定好呀，名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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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跟家长不能加微信、留电话，只能通过教务的微信跟家长沟通。一个家长特别焦虑孩子的成绩，只要在孩子作业或卷子上找到错的题，不管多晚都会给我拍过来，让我想办法给孩子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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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家长在跟一个老师吐槽：“现在的数学题都太难，我也是读过大学的，好多题都做不出来。孩子上补习班确实恼火，晚上赶作业一般都要到12点。可是不给孩子报辅导班又觉得亏欠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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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有新老师来应聘，来了10来个人，最后能坚持下来的就1个。三个月后，我也成为考核把关新教师试讲的3个老教师之一。试讲前，另一个老教师侧身耳边跟我说，这个新老师很浮躁，还顶嘴，还得让她多试讲几次。试讲完，我觉得挺好，就给过了。而其他两个老师找了一堆毛病，结果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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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底有一次成都私立学校招生考试，考试前有个学生缠着我给他讲几个数学题，想临时抱佛脚。培训学校通过关系已经拿到试卷，分给几个老师做了，考试的时候会有老师给学生说答案，最后3个大题需要学生自己做。这个学生成绩较差，好几次我都想给他讲试卷上的题，最终还是简单地给他讲了讲练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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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没有出1起教学事故，学校给我升职加薪。结果就是连中午吃饭的半小时也没有了，三两下塞完饭菜要赶去开会。每天都要开会，最少3场。备课就只能晚上熬夜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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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工作时间太长，加之我长期睡眠不足，最后我还是决定辞职。走之前，抖音女孩趁新带她的老师去打印资料，偷偷来到我的工位上，悄悄跟我说，上我的课一点不瞌睡，而且她发现我是上课百度最少的老师。她说：“下次来上课我们就一起拍个抖音，我都已经想好拍啥子啰。”教务给家长说我是家里有事，会请假一段时间，学生以为我还会回来。走出来看到旁边幼儿园门上的几个字，就随手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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