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衣
季仙桃叫住小叶子的时候，孩子很诧异，和以往不一样，她好像一点也不兴奋。
“妈妈，”她挤过人群，来到她身边，皱着小眉头，“怎么是你来接我？”
“你爸有事，中午跟我回姥姥家。”仙桃接过孩子手中的杯子，目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衣服上，“你怎么穿这个呀？热不热？”
“有点吧。”小叶子撩了一下披散的头发，不知是湿还是脏，都打缕儿了。
“你怎么又披散着头发！赶快扎起来！”仙桃说着开始翻腾书包找皮筋。
“哎呀你就别管啦！”女孩加快了脚步，甩给她一个背影。
才上二年级的小叶子已经有了将近一米四的身高，长年学舞蹈形成均匀纤细的身材，优雅的姿态，再加上漂亮的脸庞，人见人夸，是季仙桃一直以来的骄傲。可是现在……
起球的针织衫，紧紧绷着屁股的短裤子，看着孩子又穿着去年的旧衣服，披散着脏乱的头发，季仙桃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周一走的时候她还是时髦漂亮的小公主，怎么一回她爸那就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
她追上女儿，拉住她，有点无奈又宠溺的说:“走，妈带你去买衣服。”
小叶子虽然嘟囔着:“不用了，我爸给我买了。”却耐不住女孩子爱美的天性，挪动着脚步。
这家叫“红点儿”的外贸童装店就在距学校不远的小街里，已经开了十多年，经营各类出口和国内一线品牌的尾单，物美价廉，小叶子从小的衣服基本都来自这里。
“啊？又在这儿买啊～”小叶子一脸为难的嘟囔着，“我爸都带我去巴拉巴拉。”
孩子无意识的话戳到了仙桃的痛处——离婚后，没了婆家的“工资”，她的收入不比从前，更重要的是消费观念的差异。离婚前他们就常为这些事吵架，她对于在品牌店花冤枉钱这种事很抵触，明明有性价比更高的地方，却偏要为了面子咬紧牙关又是何苦。
“这儿也有巴拉巴拉啊，”仙桃不为所动的翻看着衣服，“还有小猪班纳呢！来，试试这个外套。”
小叶子虽然不情愿，但有新衣服的诱惑，很快便投入到衣服的挑选中去了。
不一会儿，娘儿俩便挑了一身利落的牛仔裤T恤加小外套，仙桃满意的付了钱，立刻让店员剪了标签换在了孩子身上。
“来，妈给你把头发扎上。”她掏出从叶子小时候就习惯装在包里的梳子和皮筋，开始梳头。
这一次小姑娘没有反对，她乖顺的站到镜子前，欣赏着穿上一身合体新衣裳的自己。
梳好头发后，仙桃又掏出一个小发卡，把小叶子长长的刘海别到一侧，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公主，季仙桃这才满意的笑了。
她不能让姥姥看到那个样子的小叶子，老人会心疼的。
离婚时，爸妈就坚持让她一定要留下孩子，因为孩子不跟着妈妈始终是会可怜的。但婆家也坚持要孩子，还无理取闹，寸步不让。仙桃没有办法，咨询了很多人，还问了孩子的意见，最后才定下了双方共同抚养的协议，一边住一个礼拜。这样，双方都不会觉得失去了孩子，孩子也不会觉得缺失了父母。
话虽这样说，问题却依然存在:小叶子是仙桃一手带大的，前夫从来就没有管过。她一回爸爸家，不是被扔给爷爷奶奶，就是跟着爸爸东跑西颠，有一次还因为在外边吃坏了东西去了医院。
仙桃也心疼，但是她知道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孩子有享受父爱的权利，不管这父爱有多么不靠谱，她都不能单方面剥夺。但姥姥不理解，她会觉得孩子跟着爸爸纯粹是受罪，吃穿都不体贴，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
果然，回家后，老太太除了高兴，第一件事就是打量孩子，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去接着做饭。
仙桃舒了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破绽。
“妈你给我买了这么多裙子啊！我下午想穿这件。”
这不省心的孩子啊。
仙桃看着叶子提着一件前两天给她买的吊带裙，摇了摇头。
“为啥呀？我们同学都有穿裙子的了！”叶子嘟着嘴。
“还不到季节呢。”仙桃轻描淡写的拿过裙子，折了起来，“穿了会感冒。”
“不会的！”
“会的。”
“不会的！”
“会的。”
“你怎么总这样！我爸都听我的！”
“那是真的对你好么？”仙桃终于忍不住了，她不想对着孩子说爸爸的不好，但是，错误的教育方式，她不能容忍。
“他给你买的什么衣服？我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仙桃犀利的问道。
“还没到季节……”小叶子立刻软了下来，含混的嘟囔着，“而且，就那么两件……”
仙桃的心再一次被刺痛了，怪不得孩子总穿之前的旧衣服，就算不说她也知道，幼稚的前夫宁可把钱花在吃喝玩乐上，也不愿多给孩子买几件衣服，为了充面子去几次品牌店已经是他的极限。
太阳穴突突的疼，她第一次有些后悔当时的决定，一种强烈的孩子也会变得贪慕虚荣的恐惧瞬间占领了她，很多事她都没有办法掌控。
她颓丧的跌坐在床边，眼神呆滞的看着打开的衣柜里那些满满的衣裳，就像她对女儿的爱，满的都快要溢出来……
还有那些她穿过去却再也没有穿回来的衣服，那么多，还有各种杯子，各种鞋，各种书包，和学习用具……
孩子会懂的吧，她的宠溺，从来不露声色，她的严格，却无时无刻。
她一定会懂的。
是的，她的付出并非没有意义！
就像现在，从没有见过妈妈这样的小叶子懵懂的坐到她的身边，担忧的看着她的脸，轻声说:“妈你咋了？我不穿了，就穿你刚给我买这一身。”
仙桃一把抱住女儿，她软软的小身体热乎乎的，让人搂住就舍不得撒手。
“妈没事儿。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回去把衣服收拾收拾，不够了从这边拿。你爸下午接你回去，他顾不上管你，你得自己管自己，每天练一篇字，读半个小时的书……”
从刚开始认真的“嗯嗯嗯”，到后来敷衍了事的“知道啦”，仙桃知道，这种啰嗦确实让人烦，但却不得不。
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
意恐
迟迟归……
母亲节快到了，
仅以此篇献给全天下母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