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托付
小结巴比我早一年离开号子。我在号子的第二年,小结巴获准释放。小结巴要走的那些日子,我们商量好似的,一下子特别沉默,有时侯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有一天,小结巴忽然问我,等他出去了,他能帮我做点什么?
嗯?我看着小结巴。我想到了倪妮。我托小结巴出去后替我看倪妮去,看看有没啥能帮到倪妮的。小结巴说放心,这事包在他身上,他一定替我照顾好倪妮。
小结巴走的那天,在号子来回转悠,好像万分留恋似的。号子总共不过几平米,放着几个架子床和一张小书桌。小结巴好像特舍不得似的,一直不肯走,搞得一时下我也有些伤感。
离开总归是好事,我想我应该为小结巴的离开感到高兴。小结巴算是个苦命的孩子,他的青春不该跟号子里度过,他应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一方天空。迟早有一天,我想我们都会的。
“真、真快呐!就要走、走了。”小结巴看着我喃喃自语,跟着眼圈就红了。
“咱一大老爷们能不这么女人不?婆婆妈妈的。”我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沉重,催促小结巴:“走吧走吧,别回头啊。”
小结巴背着行李卷,耷拉着脑袋。
“等一下!”我像忽然想起什么,我跑回号子,小心翼翼的拿出口琴,交给小结巴。我委托小结巴在见到倪妮的时候,把口琴转交给倪妮。
我和小结巴像进行国旗护卫班的交接仪式,完成了一个庄严的交接。我想那一刻,小结巴是懂我的。小结巴接过口琴,装进行李袋的最里层,然后小心的盖上。我忍不住鼻子一酸。我强忍住,冲小结巴摆摆手。
“出去了好好混,混出个人模狗样的,也不枉号子里走这一遭。”我上前一步,拍拍小结巴的肩膀。
小结巴的眼泪唰的一下涌出来,小结巴说不管他走到哪都不会忘了我这个大哥。小结巴抬胳膊抹眼泪,越抹眼泪越多,好像三峡大坝决堤了。
“瞧你那点出息,是爷们就赶紧把眼泪给我擦干了。”这话是我爷爷先前老拿来说我的。我和小结巴来了个男人间的拥抱。
小结巴肩膀一抽一抽,嘴巴翕动了下,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小结巴不知道,其实送走小结巴以后,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是我。我哭得惊天动地,悲恸万分。连管教也被惊动了。我不予理会,放声大哭,哭得投入又执着,好像要一下子把这些年的委屈和压抑一并哭出来。隔壁号子的狱友看我这劲,还以为我爸不在了。
很快,监室里又安排其他人进来,可是我再也无法像对小结巴那样掏心掏肺。一切都变得寡淡无味起来。我时常对着小结巴空空如也的床铺发呆,习惯性的喊小结巴,直到无人应答才反应过来,小结巴已经走了。
有一次睡觉,我梦到我和小结巴在啃猪蹄。小结巴乐呵乐呵,腮帮子鼓得老高,啃完一个又管我要第二个。我说你丫要不要这么能吃?上辈子猪投胎啊!然后我们就嘻嘻哈哈打闹起来。小结巴抄起一个猪蹄迎面朝我砸过来,然后我就醒了,坐在床沿上发呆。也不知道小结巴出去后过得怎么样?这会又在干什么?
那段日子,我有时会梦到小结巴,有时梦到倪妮。我梦到倪妮对我说,她其实是喜欢我的,可是谁叫我不争气进了号子。我一急差点就说了实话,可最后还是忍住没说。我拉着倪妮的手,我让倪妮给我点时间,十年,就十年,我一定可以让所有人对我刮目相看。倪妮看着我黯然的说,十年,小杰都小学毕业了。一个女人有几个十年可以在等待中蹉跎。我一时哑口无言。倪妮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铺开,令我不忍直视。我想我真他妈的混账,怎么可以让我爱的女人等我十年呢?然后倪妮挣脱我向前走,我连忙跟在倪妮身后,想拽住倪妮,可是她越走越快,竟一下子在我眼前消失掉。我大叫一声倪妮,然后就直挺挺从床上坐起来,浑身惊出一身冷汗。我一看表,凌晨三点。监室里安静异常。我呆呆的坐着,如果有一支烟就好,或者一瓶酒,最好是烈性的二锅头,这个夜晚也许就好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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