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说,三角形是最牢固的图形。
我叫小米,是的,大米饭的米。我就像许多大米饭中很普通的一粒,安静地和同伴们一起享受平凡。可是我喜欢这样的普通,它让我似乎可以看到细水长流的淡定。越是美丽繁华的景象,似乎往往越容易消逝。但我的生命中有两个很好的死党,有他们在,即使每天百无聊赖到只能靠在一起说说话也知足。洛,顾安洛。颜,莫楚颜。
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颜一家搬到我们小区那天,我和洛就趴在我们说好只有我们俩可以上去的秘密基地,我们楼对面的一个破旧天台。楼下的颜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就跟手中洛给我摘来的栀子花一样可人。我们探出脑袋,打量着这个与我们年纪相近的女生。突然,洛躲了下去,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栀子花女骇正看向我们。然后,她笑了,那微笑好似很远很远,回忆里的召唤。那回忆的距离,似乎远到我还未来到这世上,以至于没有痕迹可索。
孩子的心是很容易亲近的,我们三个很快就打成一片。我们一起读完小学,那时候我们总是闯祸,颜成绩很好,所以每次老师总把我和洛拎到教室外思过。颜又总也站到我们旁边。进初中的时候,老天实现了我们的愿望,将我们安排在同一个班级里。我和颜是同桌,洛坐在最后几排,因为不经意才发现,他已高我们不少。也在那时候,心理慢慢在身边的俗成中改变,洛开始和我们疏远了。他变得喜欢跟那些男生一起打篮球,我和颜拿着矿泉水在操场边叫他的名字,他在男生一片唏嘘中别过头接住投来的一只球。颜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拉拉我的手说,他长大了。
是,我们这个最坚固的图形便散了架,只留下我和颜。颜要很用功了,我却很迟才发现,那也是一次偶然机会。那次我正坐在自己座位上看连环画,班里某个男生A君走到身边特腼腆地请我将一张纸条交于颜。我虽然不怎么聪明,但并不傻,这意味着什么也自然知道。正要收下纸条,颜却近来了。她似乎已都知道,拿过纸条看也没看就撕了。A君呆在了那,我却十分尴尬。颜很冷地说,请不要影响我学习。说完,便示意我一起走。我连忙站起来收拾东西,这时才发现,颜光是笔记就比我多好几本。走到教室门口,记起忘了拿铅笔盒,转身时才看到原来洛一直坐在最后面看书。与他眼神交汇,我却被突如其来的陌生撞得语塞,一时找不到话,只好说,要,要一起走吗。也在这时,我才认同颜的话。他,确实不再是个小男孩,他长大了,眼睛里有了色彩,那份沉着与深邃充满了,吸引。
初三在家复习。洛在母亲将他押到颜的家里,那时我和颜正在房间里吵闹,我们把被子拖到了地上。洛的加入让我们不得不把革命根据地从房间转向客厅,就如当年我和洛为了怕高的颜而放弃天台这个秘密基地一样。洛渐渐地开始和我们打成了一片,那种感觉是如此亲切与温暖。可是颜说,哪还能像小时候那么简单呢,有些,终究已经变了。
确实变了,但不只是洛。我们进了同一所高中,却被分开了。我和洛分在了同一班,颜在另一个班级,可幸的是,并不远。我和颜走在一起时,有时会有人指指点点,看,那个不是某某某喜欢的女生吗。我看着颜,是啊,她的侧面真好看。可是我不嫉妒,因为我们从小就拥有不同的天空,她可以做月亮,但我却更青睐星星。所以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友情。反而是洛,进了高中就又与我们疏远了。他变了,变的如那一班男生一样,他们会因为某个黄色笑话而哈哈大笑,会在老师不在的时候一起溜出去。我看着洛的位置,觉得他离我好远,比别班的颜更远,突然好害怕,我怕他会离开我,可是我又能怎样做才能挽留呢。
最不希望发生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洛被开除了。那天,他走进教室,是午间休息的时候。洛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声音把大家都吵醒了。他的脸上还有乌青,时不时用手抹下流到肿起的眼睛上的汗水。同桌轻声说,顾安洛这次是闹大了,要被开除了。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我冲到洛面前,抓住他的胳膊问,到底怎么了。他连看都没看我,甩开我的手,顾自走了。眼泪像秋风扫下的落叶一样,我哭了。我终于,还是把他丢了,心里好象缺了角一样。
那晚,躺在颜的怀里,她抱着我说,对不起。我没有力气问她为什么,因为好累,哭的好累。
洛的位置一直空着,我也不再有机会见到他。我时常会问颜,洛会干什么去呢。颜摇摇头,抚着我的脸说,不管他到哪里在干什么我们的心都在一起。最后一次见到洛,是在街上。我在这边,他在那头,我看见他,而他并未注意到我。我挥着手向他跑去,还没喘口气却又被他拉着往前跑,身后,是几个社会青年的追赶。我的盒饭丢了,拖鞋也跑丢一只,跟着洛一起气喘吁吁地躺在我们小时候的秘密基地,那个天台上。看着他闭着眼睛的侧脸,呼吸起伏还在调整,他又回来了,就躺在我身边。我突然觉得心里很安定,如果能一直这样,还有颜,该有多好。可是,她怕高。
我们三个人,终究是要缺一角的。这次要离开的,依旧是洛。他说要去外地了,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我抱住他,又情不自禁地哭了,我说我舍不得,舍不得让我们三个人就这么分开了。他在我额头轻轻留下一个吻,说,帮我告诉颜,洛喜欢她。于是,他就真的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还来不及问,那,我的呢?
我在颜的额头上亲了下,这是洛让我转给你的。颜低下了头没说话,可我知道她哭了。
之后的日子,一如往常。颜的名次排在了全校前几名,我却依然是得过且过。高考复习了,这次,我们在学校的自习室里一起复习,多了一个男生,他叫司棋。我看不出他是全校第一名,戴一副眼镜,也没多长眼睛多长腿也看不出比我聪明多少。可当他和颜一起讨论题目的时候,我就无所事事了,甚至于就是多余的。不管我在旁边怎么努力捣乱,似乎都进不到他俩的世界。也许,世界上最牢固的图形并不是三角形,而是两点之间的线段。
填志愿的时候,我喝了三杯奶茶。我们坐在奶茶坊,三个人都没说话,他们沉默,我喝我的奶茶。最后颜开了口,她决定去A市的A校。我本就不用怎么选,成绩以及不愿离家的心理决定了这一关键,于是我填了本市的B校,而司棋看到我的志愿单时惊喜得夸张,我填的也是本市的哦!
考完最后一门课的那天晚上,我们准备好好放肆一次。颜说那就去天台上喝酒吧。我问她不是一直有恐高症么。颜笑的诡异,那是你跟他两个人的秘密基地,我又怎么好来插一脚呢。
我、颜,还有司棋,三个人在天台上喝酒。颜醉了吧,你看她那样子,话都说不清楚了,我劝她别喝了,她却拿着酒瓶跑到天台边上,朝着远处大喊顾安洛的名字,然后,依在围栏边哭了起来。那些泪水,让我不敢相信是以往那么高傲倔强的颜所制造的。洛,你一定听的到吧。我躺下来,看着头上的星星,眼泪却也抑制不住,它们搀和在颜的哭声里,让我都搞不清到底是我还是颜在呼唤着那个叫洛的男子。
第二天醒来,颜靠在围栏边上还睡着,估计是昨天哭累了就睡着了吧。司棋昨天比我们先醉,现在还没醒,躺在不远处。我站起来,突然清醒地意识到,高中生涯,就此永别了。我们,终于,长大了,可以进入大学了。终于,离未来又近了一步。那么,好好拥抱明天吧。
那个暑假,格外的长,长到我们滋生出某些莫名其妙的感情。我们,重新组成的三角形依旧每日聚在一起,但就如我曾说的三角形未必永远牢固一样,终于会有一天,有个人要退出这个圈子。这次,不是我,也不是司棋。当然,颜所面临的退出,也只是因为我跟司棋有了更密切的关系。那天,司棋递给我一张纸条,不知怎的,我却迟疑于要不要打开。这个场面让我想到当时A君送纸条给颜的事。颜却帮我看了那纸条,她没有撕掉,而是一脸坏笑地看看我又看看司棋。于是。后来,我跟司棋就在一起了。颜就总自嘲说自己是个特大号的电灯泡,司棋将手搁我肩膀上,我却觉得有些不自在。颜说,习惯就好。
于是,在上大学前,我终于习惯了。我们三个都进了自己最初填的大学。司棋和我同市不同校,我们就如一般情侣一样,过着该过的程序,每次不习惯的时候我就用颜的口吻对自己说,习惯就好。
司棋成绩很好,而且据大众反映,长的也还不错,所以经常有朋友打小报告说哪个系哪个班的某某给你们家那谁写情书啦。我却不知该如何回应。每当这时,司棋总将我搂进怀里,以最甜蜜的姿态去打发这些无聊的玩笑。
颜给我打电话说啥时候结婚呢。我说等那个天台拆了再说吧。她说那天台是古迹,不会拆了,你就当老姑婆吧。我们俩在电话里笑的没心没肺,但又好象有种忧伤在隐隐作祟,到底名状何物却又说不清楚。颜沉默了。洛,给我打电话了。她说。我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当我都快要忘记这个人的时候,他又出现了。他给她打了电话,同样,我没机会问,那,我呢。
洛回来了,即使只是听说,但自那时起我的脑子里便多了他的名字。多么熟悉,那些小时候的温暖跃然眼前。我期盼能得到他的消息,但时间却一点点磨灭了期待。渐渐地,我也不再会在挑CD时猜想,如果洛在,他会喜欢谁的歌呢。我拿着JAY的专集发呆,那上面有首叫“说好的幸福”这歌,其实,我们三个,从小说好的幸福,在此时却成了最大的遗憾。司棋从后面抱住我,看到我手上的CD,说,这首〈说好的幸福〉我喜欢,买了吧。他从我手中拿过CD,走向收银台。我站在那哑然,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身边的这个男子与我如此的契合,让我无来由的感动。
大三的暑假,我们互见了对方父母,双方家长都很满意。我以为,我的一生也许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吧,与司棋一起看细水长流念岁月苍老,也不无好啊。可是,老天总会开些不轻不重的玩笑。洛,回来了,在我大四毕业散伙饭那个晚上,他真的回来了。
那天,我们寝室搞散伙饭,司棋很识趣地跟朋友喝酒去了。我喝的不少,可至少还能自己打车回家。在小区我们楼下,一辆轿车驶过身边,在不远处停下。车里走下一人,看着我许久,才问,你是……严小米吗。
我哭了。他是洛,顾安洛这个混蛋。
可是顾安洛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样子,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虽然不大,但做的还挺不错的。觉得他就是一个从火星回归地球的生物,但从他的眼睛里我分明看得见很多我们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无奈与冷静,也许,这几年,火星到地球的路上怪兽比较多吧。
颜打电话约我们去接她。于是,很快,我们,成了四个人的我们。
可是,总觉得谁是多余的。我想是司棋吧,毕竟另外三个都是从小在一起的。我开始烦他,不喜欢跟他一起出去,更不喜欢他跟我们三个在一起。
那天晚上,颜和我睡在一起,我们依旧嬉笑打闹,我们依旧一起跑浴室洗澡。她的腰很细,水蒸气将她的面颊滋润地很嫩,精致的五官无可挑剔,红润的双唇无不解说着风情,再加黑色如瀑的长发。颜,拥有了女子最想拥有的资本。她又像以前那样抚住我的脸,你也可以的。我也可以?怎么可能,在她面前,我丑陋的无地自容。这是怎样一个女子,让女人都自惭形愧的这样一个女子,又怎让男人拒绝得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洛和颜似乎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颜越发的妩媚了,她与帅气的洛站在一起,挑不出任何瑕疵,我承认他俩真的很般配。也许,当时多余的还有我。看着洛搂着颜,钻进漂亮的轿车扬长而去,司棋把我搂进怀里。那样,才是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吧,而我,最多只能算条小丑鱼吧。所以知足吧,我不是穿水晶鞋的料,那种鞋子只有颜那样轻盈的女子才穿的进,而我,也只能依偎在司棋身边。
颜拉着我去逛街,让我试一双双漂亮的高跟鞋,可是,穿在我脚上的永远没有放在柜台上好看;她带我进高档的衣服店,我翻开钱包首先告戒她金融危机迫在眉睫,她眨眨眼睛说,先找找STYLE嘛。就像灰姑娘变身一样,每件衣服套在我身上我都很紧张地小心翼翼把自己想象成公主。可镜子里,身边的颜却是如此高贵,以至于让我没有继续站在一起的自信。我,也不知不觉长大,学会了自卑。
后来,我们四个都有了工作。他们三个都很有实力,除了我,只能呆在小公司里给别人打打字倒倒水。原来,真正多余的人是我,我与他们三个的生活或是工作是如此格格不入。于是,我拒绝了和他们一起出去玩。我把自己闷在家里,窗外下起了雨,我看着窗,突然跑到对面天台上。雨打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它们不嫌弃我,它们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
顾安洛……我在天台上跳啊跳,然后就大喊出顾安洛这名字。一个人在雨中边旋转边大笑,我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叫顾安洛。天台的末处,司棋撑着伞。我看到他时,停了下来。他便走过来为我遮雨,我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毫无理由。
终于,我生病了。司棋在厨房忙着,我可以听到刀切在砧板上的声音。颜坐在我床边,将毛巾从我脑袋上换下,司棋是个好男人。我看到她的眼睛会说话。洛进来了,大概是下班了吧。他微笑着,看着我。可我不想让他看,便别过脸去。
颜是个聪明的女子。她花了更多的心思在我身上,教我化妆,陪我逛街,连怎样恋爱也涉及到。她会拿她与洛之间的事来举例,来告诉我该怎样让司棋更喜欢。于是,我就几乎知道了所有洛与颜之间的秘密。
可是,人毕竟是不同的。颜和洛可以的事情,我和司棋不一定也行。我按颜所说的,将灯光调暗,手握两杯葡萄酒坐到正在看电视的司棋腿上。可他却毫不领情地将气氛搞冷,你是不是又胖了。他这话的代价是用两杯葡萄酒洗了脸。
故事总不会流畅的线条性发展,再一次小波动是那次小车祸。我们准备在天台上搞个小派对,洛和司棋负责出去买酒和蛋糕。在天台上可以看到整条街的运作。于是,也让我看到了洛的车出了车祸,他们为了逼开一个轮滑过来的小孩而撞上了旁边的电线杆。我急奔下去。颜才看到,也连忙赶去。
洛,这次我不能丢了你啊。我在心里呼唤着躺在急救车上的顾安洛,他旁边是司棋。颜拍拍我的肩膀,别怕,只是昏迷。
幸亏伤的并不重。医生说只是些皮外,可我却明显感觉已出了一身冷汗。
小米。颜叫住我。啊?我看着她,等她开口,而她却又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摇摇头。
司棋出院的那天,颜刻意为我打扮了一番。司棋说,变公主了嘛,看我们家小米跟颜一样漂亮了。颜挽过我的胳膊说,我们像吗。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做了好多菜。干杯的时候,我看见颜的鼻血从她的鼻子里留到唇上,我伸手去抹。于是几个人连忙拿纸巾替她止血。没事,没事。她一边用纸巾堵住鼻孔以便笑着叫大家别紧张。
颜还是继续和我粘在一起,让我穿她的衣服,给我讲洛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小米,如果我离开,你会代替我照顾洛吗。她问。我愣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话。
不知怎么回事,她开始频繁地流鼻血了。直到,她告诉我,要去上海住些日子。可我知道,她是去看病的。我抱着颜,我们俩的眼泪交汇在一起,如那时害怕失去洛一样,现在我更害怕会永远失去颜。她抚住我的脸说,我不在的时候,要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把自己当公主。才发现,镜子里的这两个女子,其实很像。也许,颜真的也让我变成像她一样的公主了。
她走了,洛陪她一起离开。你们要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去天台上喝酒。我和司棋看着他俩离开,我将自己塞进斯棋怀里,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就像离群的小兽,相互依偎在一起寻求温暖。他多了时间陪我,会给我作反,会带我去散步,会在我想颜和洛的时候借我肩膀哭。我的世界慢慢变小了,好象只有我跟司棋,但是,又好象仅仅只是好象。
我接到了司棋母亲的电话。晚上我们就回家吃饭,两位老人都对我很好。饭间问到了我们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司棋就说我们想迟点结婚。二老尴尬地笑笑,气氛也一下子变了。伯母把我叫到房里,把一对镯子按到我手上,希望能尽快完婚,以为司棋的奶奶年事已高,那对镯子就是她吩咐交给孙媳妇的。我跟司棋商量下,司棋说那就随长辈们安排吧。后来,还是把婚期安排在五月,栀子花凋落的季节。
我们按洛留下的地址将喜帖寄了出去,又在QQ等其它通讯工具上留了言。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我能做的只有等待。试婚纱的时候,终于接到了洛的电话,他的声音苍老许多。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是直接跳过洛而去寻找颜的焦急。洛没有多说什么,只叫我和司棋过去。走出试衣间,我的眼泪已澎湃,颜肯定出事了。
司棋和我去了上海,洛说的医院。病房门口,我终于看到许久未见的洛,他低着头抽着烟。那些烟圈把他围住,变的陌生了,他变得不再神采奕奕。司棋和他在说着什么,我就轻轻转动病房门把手。颜的父亲正坐在床边一凳子上发呆,看我进来连忙给我拿凳子坐。看到颜的那一刻我的心差点就落成碎片。她被埋在一片白色里,脸色苍白到没有任何血色,看我进来了,眼里闪着光芒,却又让人觉得那么吃力。
已经说不出话,眼泪将喉咙封住,颜,你怎么了。我捂着嘴,尽量控制自己,可是莫名而强大的害怕让我不敢靠近颜。我怕看到更细微而清晰的诧异,怕找到颜要离开我们的征兆,更怕自己会无能为力面对这些。司棋将我拥进怀里,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别哭。洛则递过纸巾,让司棋先带我出去冷静下。
医院的喷泉池边,司棋在一旁像大人哄小孩一样哄我,而他越是这样我就越哭的大声。医院里的人来来往往,都往我们这边看,可我不管,我的世界要坍塌了,除了哭我还能怎样。
午饭过后,司棋看我冷静下来才说,颜有东西给你,在她的邮箱里,密码你知道的吧。密码,是我们三个人认识的日子。在离开医院前,我们去看颜。这次,我尽量忍住不哭,手里握着颜冰冷的手,我多么想握紧她,把我的热量传给她,可又怕会弄疼她。颜一直笑着,笑着看我。司棋和我公司里都有事情,所以也不能多陪陪她。我想先回去把工作辞了,把事情处理了,再来照顾颜。
我拼命挤出点笑容说,你一定没有好好吃饭,才这么瘦,猪,要好好吃饭知道吗,下次我来看你的时候不许比我瘦,不然我生气啦。
颜点点头,微微地,一直带着笑。
回到家里第二天便把工作辞了。我进了颜的邮箱,那里只有一封未发出的邮件,应该就是给我的。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我们三个小时候一起拍的照片,三个人都笑的那么开心,照片上还有几个小字,永远在一起,一起幸福。然后,就是她给我的信了:
小米,想我吗。
我很想你。想,没有我陪的你,会孤单寂寞吗。
我要去医院了,这封信也许是最后一次给你写的了。我生病了,需要休息,所以可能要去一个比上海远的多的地方睡一觉。你不要吵我,不可以让我更累了,知道吗。
现在的你,变的好漂亮了,做事情也很有样儿,这样,让我好安心。所以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也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同时,也会照顾好身边的人吧,洛。从我们那时候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以为你们俩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一对,你们俩总是一起闯祸一起被大人骂。有时候我真的不想破坏这份默契,可是又控制不住想靠近你们。就连那个天台,原本只属于你和他的秘密基地,也被我所侵略,当然还有司棋。也许那本是你和洛的幸福领地,而到最后,成了我们四个人的了。
如果能这样下去就好了,可是我好象不得不离开你们。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这样,可我错了,正如我一直以为你幸福着一样。那次洛和司棋出事,你对洛的在乎已将一切假象揭开。小米,你一直爱着的,是洛吧?
初中时洛为了我而跟校长的侄子打架被开除,这是我对你的抱歉,所以我要帮你找到那份丢失的幸福。司棋是真的爱你,当我看到他对你的好时,我心里才会安慰,也才跟洛心安的在一起。我希望我们三个,或者我们四个都能幸福,不想谁落单。然后,终于知道你对洛的在乎,老天连给我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给出了选择。是来自天堂的召唤,原来我只是上天派来给你和洛配戏的一个路人甲。我不甘心,当我发现自己深爱上洛之后,我怎么甘心退出,凭什么让我离开,凭什么我就得不到他的一辈子。我恨你,更嫉妒你。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上天依旧在用它的剧本继续导演这场戏。病痛折腾的我无力再恨,再埋怨。我该退出了,也许老天派我到你们身边就是让我将你们的手放在一起。我开始教你怎样打扮,告诉你怎样做才是洛喜欢的。
小米,我爱你,也爱洛。我知道,我离开之后,洛会很伤心。在知道自己病情之后,好多次我在他背后哭,这样一个男人,我又怎么舍得他难过。小米,我不想看到洛喝闷酒的时候没人把他的酒瓶拿走,不想看到他猛抽烟,不想看到他不吃饭不工作,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好痛,只有你能代替我去照顾他。
你爱着的,一直是洛,你知道吗。我知道让你跟洛在一起,对司棋很不公平,可是我们都只是命运的棋子,再挣扎也违背不了它最早安排好的意图。跟你爱的人在一起,好吗。
代替我,其实这本就是你该坐的位置。
小米,要幸福。跟洛一起,幸福。
……
看完信,我说不出任何话。走到客厅,将音响打开,JAY的声音颓废而存在,像游走在地面的悲伤,不敢喧哗。我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不断浮现我们三个小时候的画面,直到司棋的出现,剧情有了旋转。我,爱洛吗?爱吗?
我对洛,是在乎是亲情还是爱情?颜说的那么确定,难道真的是吗?是的,我可以为洛去做任何事,但对司棋却不能。可是心里面,颜跟洛是一起的,我那么卑微,卑微到把自己定位成一个配戏的小丑。
现在,颜却告诉我,其实我才是主角。是吗?一直以来,我只是接受着所有的安排,洛的离开,或是司棋的靠近,都牵着颜手中的线,还有我,又何尝不是她手中的木偶。这样的角色,也太可悲了点。
我开始笑了。多么好笑的一帮人,多么好笑的人生,多么好笑的自己!自己?我还有自己吗?我的习性品位,都被颜改变,已成她的一个复制品。这样做洛就会爱我吗,会像爱颜那样爱我?那爱的还是我吗,那只是爱另一个颜!还有司棋,如果他爱现在的我,那么也只能说他爱的只是颜那样的女子。我,一无所有,若脱去颜给的这张皮,便一无所有。
是的,颜给了我另一个世界的灿烂,可是却夺去了我存在的价值。这样,该感激吗。也许她是出于好意,是不想让我像丑小鸭一样被人忽略,她给我戴上皇冠,是她让我以为自己是公主。可现在,这个白日梦已经破灭,美人鱼就算有了为王子跳舞的资格也终究是化为泡沫的结局。
我不怪颜。只是想笑,在房间里大笑,这一出喜剧演的太悲情。我连恨一个人的理由都变的微不足道。
我没有去看颜,因为不知道怎样面对,她怎样面对我。一个多月后,洛打来电话说,颜,走了。
莫楚颜,我就这么把你丢了。搁下电话,我大笑着跑到天台上,司棋尾随。小米,别这样!他紧紧抱住我。我的颜,我的莫楚颜,你知道吗,她被我弄丢了。我摇晃着身体,使他抱的更紧。
颜的骨灰盒被带了回来,洛守着他,不理任何人。
他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洛了。一切,好象都变了,一瞬间的事。我都不知道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我们三个。
从司棋家出来,我说想一个人走走,不让他送我回家。明天就要结婚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走着,就鬼使神差地走到洛家门口。我进去,想帮他整理下家。
他又喝醉了,倒在沙发上,还将桌上的酒洒到我身上。我将他扶到床上,又转身走进洗手间。
镜中的女子。你是严小米,还是莫楚颜?我问,她也问。
冥冥之中,似乎有种从天堂远处传来的温柔召唤。也许,严小米和莫楚颜本就是同一人?
……
我用湿软的毛巾擦拭洛的脸。颜……他轻声呼唤。
直到,抓紧我的手,将我顺势压到地板上。他的温柔覆盖了我,让我根本没有力气去抵抗。我睁着眼,任他褪去身上的遮拦,门后,是颜,她正看着我们。
我只能闭上眼,泪水就伺机放肆。
洛的温柔慢慢变成侵占……
我知道,这个故事,已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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