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

文/文心拾年

一直以来，想写写我娘。每每提笔，又恐我拙劣的文笔写不出我娘的万分之一。酝酿了多次之后再次提笔，希望这次能写得稍微好一点儿。

我娘生于1956年，今年64岁，不高不矮的个子，不胖不瘦的身材。剪一头短发，头发细而黄。我娘皮肤极好，白里透红，整天顶着大太阳在地里干活儿也晒不黑，我遗传了她的这一优点，是她引以为傲的一件事儿。常年的劳累让她过早地驼了背，牙龈炎使她的牙齿松动有点往外撅，所以她笑的时候经常用手捂着嘴。

01勤劳

打我记事起，我娘就十分勤劳。农忙时她和我爸一起去地里干活儿，丝毫不输给大老爷们儿。

农活儿不多时，她就打发我爸跟村里的建筑队去干活挣钱，她自己除了地里的活儿，还喂了好几头猪、很多鸭子和鸡。

一年四季，我好像没见她闲下来过。即便在冬天这个比较悠闲的季节里，她也总是忙着给我姊妹三人做棉衣棉裤，给我爸做千层底儿的布鞋。

前几年，我最小的妹妹也出嫁了。用我娘的话说，三个孩子，该嫁的嫁出去了，该娶的也娶回来了，她和我爸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但她并没有休息一下。我爸年纪大了不适合再干建筑，她又托人给我爸在镇上啤酒厂找了个做饭的活儿。她除了干地里的活儿，还得带孙子，做家务。

这几年村里兴起了打工热。我娘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其中，跟几个老姐妹到处去干活挣钱，割韭菜、摘秋葵、包装鸡蛋……只要是离家近点，能兼顾孙子的，啥活都干。工钱她也不挑，一天五六十的也干，七八十的也干，一百多的更爱干。

我们姊妹仨没少说她：你贪图挣这点钱，要是摔一跤可不得了，得花几万，自己还受罪。她却总是说一闲下来就头晕，只要出去干活就好了，神清气爽！

为这事儿我们没少跟她生气，她依然我行我素，风雨无阻。后来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02节俭

我娘以前啥样儿我不知道，反正自打我认识她起，她就十分节俭。不该花的钱她坚决不花，该花的钱她也会把一分掰成两半儿用，用抠门儿来形容她更为贴切。

小时候跟我娘到地里干活儿，大中午回来，扛着锄头，真热啊，我跟弟弟慢吞吞地走不动。我娘说到家给我俩买个冰棍儿，我俩高兴坏了，脚下好像生了风，一溜烟儿跑回了家。

那时冰棍1毛钱1根，我掀起炕席子拿了5毛钱，撒腿就往小卖部跑，可我娘又把我拦住了，她说今天也不太热，还是不买了吧！

我和弟弟噘着嘴生气，她也不搭理我俩，到现在我还记得那顿中饭我和弟弟都没怎么吃，我俩背后说她说话不算数，连2毛钱都舍不得。

后来我长大了，同学们都有新衣服穿，而我总是捡表姐表哥穿小的。一次吃饭时我鼓起勇气跟我娘提了想买件衣服的请求，她瞪我一眼：新的旧的是咋？能穿就行！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那个夏天，隔壁姑姑出嫁让我去送亲，我娘答应了，我跟她赌气不去，说我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穿什么去送亲，结果我娘去邻居家给我借了一件来，真是的，抠门到家了！

再长大点儿，我姨看不下去了，带我到集市上做了条新裤子，给我买了件新上衣，我高兴坏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我姨充满了感激。是她满足了我青春年少时的虚荣心，维护了我那敏感而又脆弱的自尊。我长大后没有自卑，我姨功不可没。

小时候过中秋节，家里买的月饼除去给爷爷奶奶外婆送礼的，基本上就没有了。

早上晚上不炒菜，吃点馒头就着我娘自己腌的白萝卜咸菜，再喝点玉米粥。中午炒一个菜全家吃，我弟十多岁的时候能吃，一盘菜被他吃了大半，为这事儿挨了我爸的教训。到现在我弟仍对吃有巨大的热情，我觉得跟我们小时候那段食物匮乏的时光有关。

家里更是从来没有添置过任何电器家具。我几个姨家的物件儿更新换代特别快。邻居家买了电视机不久，我小姨家便买了彩电，把原来的黑白电视送我家里来了。几个表姐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就小了，我穿正合适。二姨总是有多余的布头，给我做成漂亮的床单枕套。

有一次表姐不小心说漏了嘴，原来她的衣服不是没来得及穿就小了，而是我姨不要她穿，这样拿给我的时候就是新的。

长大以后我才明白，我娘过日子太过节俭，人又正直，即便是亲姊妹的便宜她也不占。几个姨为了改善我家的条件，看我家缺什么她们就换什么，旧的物件儿给我娘她就不会推辞了。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03善良

我娘非常善良，待人实在，在我们村很有人缘。左邻右舍谁家有事儿了，我娘都去帮忙。

家里做了肉包子、炸鱼，我娘总是挑一些好的，东家送一碗，西家送一碗，到最后自己家吃的就是剩下的一些发的不好的肉包子和一些鱼头鱼尾，为此事我娘没少遭到我们姊妹三个的抱怨。

我家斜对门的邻居香姑，跟我娘十分要好。前些年，香姑的父母先后得了癌症，一个食道癌，一个肺癌，确诊时已经到了晚期，医院建议保守治疗。

那阵子把香姑给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敢告诉父母实情，怕他们精神上先垮了。正好那时香姑的儿媳妇又生了孩子需要她照顾，她一个人要照顾三代人，身心俱疲。

有一回看见香姑在我家哭，她说每天面对两个命不久矣的老人却无能为力，还得强装欢笑，太压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成年人的心酸。

香姑哭够了就回去继续伺候老人、照顾孙子，那时我觉得我家和我娘于香姑来说就是一个能量加油站吧，没能量了来呆会儿，能量续上了再回去继续战斗。

香姑陪父母住院的时候，我娘一天往她家跑几趟，看看香姑的儿媳和孙子，做点好吃的给她们母子送去，再给我香姑收拾下房间，把床单被套洗干净换上，等香姑回来看到家里窗明几净，感动到不行。

后来，住院对于两位老人已经没有多大意义，香姑把父母接回了家，两位老人仿佛猜到了什么。我娘每天都去看看两位老人，陪他们说会儿话，希望能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减轻一点儿肉身的痛苦。

香姑的娘拉着我娘的手说：好孩子啊，爱香没有兄弟姊妹，但她运气好，遇到你这么个好嫂子，以后你姊妹两个相互扶持，我也就放心了！

再后来，两位老人相继离世，香姑到城里照顾孙子。见到有好看的衣裳会给我娘买下来，见到老家没有的新鲜玩意儿也带回来给我娘尝个鲜，逢年过节回来先到我家跟我娘唠上半天的知心话。

我家在村里不富裕，我娘却总是竭尽所能地帮忙身边的人。

村东有户人家，男人勤快能干，非农忙的季节会给人扎扫帚，手艺很好，很多人家请他帮忙，干上一天，能用两年的扫帚就出来了，精致耐用。

男人家里穷，没说上媳妇儿，后来在村口捡了个媳妇儿，精神不太正常，生下一女一儿后又跑了。男人的手艺虽好，却不收钱，他说乡里乡亲的收钱就太不好意思了，乡亲们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俩孩子要照看，地里的活也不能耽误，这个男人想了个办法，他用排车把俩孩子拉上，到了地头，拿绳子一头系在孩子腰上，另一头系在车轱辘上，这样他就可以一头扎在地里干活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俩孩子也确实争气，姐姐5岁就会做饭，蒸馒头烙大饼，把弟弟喂得白白胖胖。我娘把我们小时候穿的衣服送过去，还捎带两双她给我爸做的布鞋。

我弟结婚的时候，男人带着俩孩子来帮忙，我们那边的风俗是亲戚坐席，自己家人和帮忙的乡亲吃大锅菜。那天我娘忙得脚不沾地，但吃饭的时候，她给厨师要了很多虾和肉食，装了满满两大盘子给那姐弟俩送过去，嘱咐俩孩子多吃点。

我家后院住着一个老太太，是村支书的岳母娘。村支书一家住在新房子里，离老太太并不近。

我妹出生时，不符合计划生育政策，村支书天天来我家找，我爸天天躲，有就在村南头的棉花地里过夜，后来交了3000块钱罚款，总算把我妹户口给落下了。

后来，村支书因贪污被抓，家里有太多来路不明的资金，据其交待罚我家的那笔钱没有上交，而是被几个村干部分了。

老太太经常会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到我家后窗户喊我娘，有时是大门打不开了，有时是洗了衣服没力气晾了，我娘有时自己去帮忙，有时喊我们姐弟过去，没有拒绝过一次。

我那时很不理解，问我娘：她女婿罚咱家款的时候不留情面，你为啥还要帮她的忙？我娘说，一码归一码，老太太跟咱又没啥。人老了，前后院住着，我们应该照应一下。

04自强不息

我娘跟我爸是相亲认识的。我娘开始没看上我爸，我姥爷看上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久还是结了婚。

我爸勤劳能干，长得不说十分英俊，但也结实有几分英气。俩人感情越来越好。随着我们姐弟的出生，一些矛盾也慢慢呈现出来。

我爸是抱养的，不但要赡养养父母，他还要赡养亲生父母以及操心那边弟弟妹妹的一摊子事儿。

开始时我家家境不错，爷爷是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把我爸调教的很好，家里还养了几头牛几头羊，每年的粮食牲畜都能换来一些积蓄。

但这些积蓄陆续成了我爸亲生父母的医药费、叔叔们盖房子娶媳妇的费用，我爸还欠下了不少外债。

我娘劝我爸说养育之恩不能忘，把这边养父母伺候好就行了，那边还有好几个兄弟姊妹，轮不到你这个被送出来的去养。

我爸说，他们既然生了我，就是我的父母，不能不管！

我娘眼睁睁地看着我爸把家底掏空、别人也不肯再借钱给我爸，一愁莫展。他俩也吵过闹过，但没用，我爸是一家之主，地里家里的收入到不了我娘的手里，我娘无可奈何。

我娘后来常说，人家男人都是往家里搂钱，我爸是专门往外送。要不是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她和我爸不知早离了多少回了。

后来，我娘养了很多鸡，鸡又生了很多蛋，镇上逢集我娘把鸡蛋拿去卖，变了钱就交给住镇上的小姨保管，小姨又每次给化零为整。

这就是我娘挣钱的渠道，那些鸡是她全部的希望。她怕万一有一天我爸没钱给我们交学费，这是她竭尽所能为儿女做的第二道保障。

后来我娘结扎后又怀了我妹，我娘说既然来了就是缘分。我妹生下来后村干部天天来家里找，要么交罚款，要么把房子推倒把地收回，这可愁坏了我爷爷和我爸。

我爷爷说农民没了地就没了指望，房子推倒了一家子老小住哪里呢？离最后缴款期限越来越近，家里只有叹息声。

我娘拿出了一张存单交给我爸：去取钱吧，交了罚款，给孩子上了户口，地和房子就保住了，这样三个孩子才算有个家。

我爸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讶地看着我娘，我娘平静地说都是一个鸡蛋一个鸡蛋攒下的。那张存单有3000块钱，刚好是我妹落户口要交的罚款。1990年，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从那以后，我爸对我娘有了新的认识，他忽然意识到我娘当家比他强。财政大权也慢慢地移交给了我娘。从此在我娘抠门儿的领导下，我们家的日子慢慢好了起来。

我娘常说，过日子要有结余，不能过了今天不想明天。凡事要为以后想想，打好提前量。这样的日子才有奔头。

如今，我们姊妹三个给我娘钱，她总是不要，她说她的钱花不完，还拿存折给我们看，然后又说我们现在压力大用钱的地方多。

后来我都是偷偷地打到她卡上再告诉她，她也不会退只能作罢，弟弟妹妹离得近就给她买菜买水果交电费交保险。

我们认为这财迷老太太手上的钱越多就越有安全感，等安全感够了她就不再惦记去打工挣钱了。

我娘存折上的数字足以让她跟我爸安享晚年，但她仍然干得热火朝天。我爸阻止不了只能打电话给我抱怨：这老太太不听劝啊！

前几天我给她打电话，她说这人啊千万不能懒，力气用完了会长，干点活儿活动了筋骨，吃得多了也不长肉，多好啊！

得，我还没开口就被她抢了先机！听那语气，大有活到老干到老的架势。

我现在只希望她身体硬硬朗朗的，什么时候想通了，不干活儿了好好享受一下晚年。

05无私奉献

我娘这一生好像都在为别人而活，她就像蜡烛一样，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

我知道这样的比喻俗不可耐，但我却怎么也想不出更为贴切的说法来了。

她勤劳、节俭，瘦弱的身躯好像充满了无限的力量，她和命运抗争自强不息，为我们撑起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她从没对我们说过甜言蜜语的话，但她坚定不移地守护着我们，她的爱化作一句句严厉苛责的话语、化作一个个我们习以为常的动作，陪伴着我们长大，指引着我们如何做人！

那些苦难的日子里，我娘没有抱怨，她独自忍耐，默默承受，她的心里始终充满阳光。她从来没有过坏心眼，从来不会嫉妒，不会恨人有笑人无，善良的像个孩子。

我小姨说我娘这一辈子过得可怜，一直在吃苦，从来没有享受过一丝半点。

这一点我不赞同，我觉得我娘很幸福。因为她用自身的行动赢得了我爸的尊重，我们的守护，街坊邻居们的爱戴。

我娘从来不会随波逐流，她用全部的精力，守护着我们这个家，关爱着身边的人，她想做的都一一得以实现。

如果人生非要定个输赢，我娘应该算是赢了。

愿我娘长命百岁、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