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2019年1月20日大寒
成都东站
LevenFung
还是上一次,或者上上次出差,老婆突然传给我这张老照片,是在提醒我什么嘛,我可以装作不去想。很多不去想,却最是让你无法放弃,矛盾让自己觉得活的很真实,有温度。
这个看起来还有点帅气的成熟男子,是我的父亲,白白净净的是我的三伯家堂兄,小丫头是我妹妹,黑夹克、傻傻的是我。记不清是哪年了,那时候老家宿州应该还叫宿县,或者叫宿县地区,这是城市里的公园,看得出来,农村来的我和妹妹都很开心。很多年过去了,已近中年的我早早多了些暮气,妹妹还是喜欢叽叽喳喳,不得不说,我要感谢我的妹夫,聪明、勤奋、善良、宽容。
这次出差前,急匆匆去了合肥,老头的心脏有先天性裂缝,这次是必须要开刀了。老头,属羊,六十四岁,按现在的划分应该是刚刚步入老年。我也只能去看看,这十年除了眼见的房子、车子,没有存款。我把前面的事全交给妹妹妹夫担待,如果需要,房子还值些钱,身外之物来去复还,没什么留恋。合肥那晚,我在医院边上的酒店要了一壶咖啡,然后在网吧打了一夜瞌睡,不敢睡。一壶里竟然可以藏到四五杯,我对着手机,抄写妙莲法华经,听说抄经可以带来福气,我想给老头祈求一些福气来。善恶有分,平时做事尽力让自己舒服心安,不去害人,只是当作好习惯,却没有礼佛那么深奥,不懂。
老头其实很年轻,我一直把他和早年比,和那些七八十还在工地搬砖、拾荒的老人比,像是母亲说的,年轻的时候为家庭劳累,身体里那些零件早已经飘零不堪了。是的,从九几年升学初中,市场氛围越来越好,我就再也不羡慕每天回家啃猪蹄的小伙伴了,除了蔬菜,鱼肉也经常见面,节日里,方桌上还可以有一只新鲜的符离集烧鸡,美味。我一直很怕父亲,很少有敬重感恩的意思,我很小就很调皮,老头趁着年轻狠狠地揍我,表面服气,内心里更加叛逆,最恼恨那根猪尾巴,疼。我家的蛋蛋出生后,很长时间都不知怎么和他相处,也经常揍,那么小就看出来很叛逆,蛋蛋三岁以后,我就承诺再也不揍他,直到现在也没揍过,希望他能有个更欢喜的童年。
父亲高中毕业,在他们这一代是很有文化的了,我现在也不明白他的教育方式来自谁,应该不是爷爷,那位已经逝去24年的慈祥老人。老头很难说有可爱的地方,我的第一个皮球,第一份报纸,第一本课外书,第一副近视眼镜,应该说作为长子,大部分的第一次都来自于他,妹妹永远在后头排队,那么多第一次……老头像奶奶一样,怕死,还表现的很明显,我甚至怀疑每年的二月二点油灯,他会像奶奶一样,把母亲的油灯里的油会倒进自己的灯里,奶奶也确实多看了这个世界八年,我还把MP3的耳麦塞进奶奶的耳朵,那么小的东西就可以唱歌,老人很好奇,很开心。很多社会学家都说中国人很有乐感传统,但是缺乏死亡教育,知其将灭,更重当下。
老头不是一个很传统守旧的人,小娃出生的时候,我给老头报喜,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高兴,没有问我是男娃子还是女娃子,我也没讲。母亲是传统的中国农村妇女,父亲是接受了新文化的,不怎么重男轻女也说的过去,所以妹妹和父亲的关系很好,我也不吃醋。老头还有个坏毛病,就是吹牛,我把这一条继承的很好,还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我能追求到老婆大概和父亲母亲的婚姻有一致的逻辑,是不是真的吹牛只有自己晓得,不用太在意别人,无伤大雅。老头吹牛没啥,但是声音很大,很亮,我特烦恼,吹完了就咳嗽,他的心脏终究是不耐生气了。
那天抄经,我就想着应该认真为父亲写篇有回忆的东西,留给我的孩子。父亲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写些文字,竟然还写过日记,如果不是看得到父亲母亲恩爱持家,我真怀疑那些文字是要寄给哪位老同学,还好,父亲从来没有因为母亲不识字而有所欺骗。
不知不觉,已经坐下很久了,店里的姐姐帮我续了两次水,起身买了一包面包片再坐。老头年轻的时候泡茶,后来我上了大学以后就很少看到他泡茶了,我现在每晚尽量都喝上两壶,安神。高中的时候,托父亲老同学的福,李叔一家都是很好的人。高中的食堂现在想想记不清了,经常和狐朋狗友躲到大食堂后面的小食堂,看古惑仔,校外的排档小炒,素菜两元一份,肉丝加一元,偶尔去排档开小灶,我最喜欢点青椒炒鸡蛋,鸡蛋算素菜,直到高三可能才改,那些排档老板很有良心,从来没有听说谁吃坏了肚子,学校的食堂倒是常常能与苍蝇会晤,禁不住就会想起淘气包埃米尔和那个园长老婆。难得老头有次来看我,尴尬的是那月为了买一本现代汉语词典,100元生活费所剩无几,我吃了一礼拜的烧饼,父亲到了校门,我正在饼摊旁边啃烧饼,老头说要给我加餐,在小北大(高中北邻是电视大学)门口的馆子点了一份拉皮肉丝,以后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拉皮肉丝。
下午在车站坐着,翻翻书,热闹的环境里把自己丢在那里,反而静的很。医院的检查流程总算能定论了,妹妹说可能是大手术,微创搞不赢,风险级别高。妹妹问我,下不了台子怎么办,认命。我不晓得还有什么更好的回答,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飞回去,守在边上,我的妹夫、堂兄在,唯独我这个亲儿子不在,我不是难过不回去,而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认命!回答了妹妹,我和老婆通了电话,安排她买车票过去。
不是心存侥幸,我还是相信这场疾病打不垮老头,他比看起来还要坚强。更担心的是我母亲,十几年的糖尿病把身体消耗的不能再虚弱了,心脏也不好。当年爷爷去世,父亲去给外公外婆报丧,外婆冠心病发作,同一天我失去了两位亲人。所以,抓紧安排老婆过去陪母亲。
这篇文字一定还会续写,因为手术还没开始,下周二。
好姐姐已经帮我第五次续水了,今天节气大寒,这杯飘雪很应景,好茶。今天的出租车上,师傅说我们之间都有缘分,不过是我一直在躲他,如果今天不是看到我努力招手,还不能验证这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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