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朋友小雅是个31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这个称呼用在一个31岁的女人身上可谓异常违和。都说30岁是女人的分水岭,30岁以前可以被称为二十几岁的女孩,30岁以后便会被粗暴地统称为三十多岁的女人,更有甚者会在女人前面着重加个“老”字。之所以称她为“小姑娘”,是因为她有娇小玲珑的身材和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她时常扎着丸子头,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笑时会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那种明媚笑容仿佛可以融化整个世界,立体的五官配以健康的小麦肤色,再加上她天然单纯的性格,从外表上看,她俨然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少女,所以时常会有素不相识的大爷大妈称她为小姑娘。她常说,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已过三十的女人,觉得自己一直停留在二十一二岁女孩儿的状态,还自我调侃说心智好像也停在了那个时候,再没有长大。尽管独自闯荡北京,经历过各种挫败和磨炼,岁月在她心上刻下难于抹去的痕迹,但却怜悯的未在她脸上和眼睛里留下任何风霜。她笑起来很美,见过她的人都这么说,但她偏不爱笑,不爱说话,不爱闹,以至于大家觉得她是个孤僻且有些傲慢的怪人。
几年前,她初入职场,在一家公司做着繁琐的文职工作。据她说,那是她最黑暗的工作经历,眼睛下方那两条时隐时现的眼袋也是在那个时候熬出来的。那时她经常加班到凌晨两三点,有时甚至会通宵,然后费尽周折打个车回家,饿着肚子,倒头便睡,一个月当中正常下班不超过五天,她在这家公司黑白颠倒的过了两年。办公室是那种心机、势力且是非扎堆儿的地方,她的性格致使她在这样的环境中时常感觉有些局促且力不从心,与她关系不错的也都是不太爱讲话的善良女孩儿。公司就是个浓缩的小社会,接触各色的人、事也让她初来乍到的她应接不暇。公司的财务大姐是个年近四十情绪时好时坏的妇女,穿衣无论四季基本以黑色为主,妆容厚腻,脸刷的惨白,以致于无法辨认出她原本的肤色,纹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摩登女郎的高挑细眉,双眼眼角略微下垂似乎不堪忍受下面坠着的两堆眼袋的重负,可能是因为日常表情太过肃穆,嘴角呈下坠的鲶鱼嘴状。大姐心情好时找她办事儿,她会与来人生聊几句,心情不好时,她会转动混浊的双眼向来人翻去无数个白眼。后来,大姐的男人得了脑中风,做了开颅手术,公司号召大家捐款,不知是因为大姐是老板亲戚的缘故,还是大家真实的善良,捐款人数居然占到70%。小雅没捐,这并不代表她冷血,不够善良,是因为,她遭受的混浊白眼足以令她毕生难忘,她说,可怜之人的可恨之处,让人更加可恨,总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前台是个机灵善变的妹子,面对领导或和领导有关系的特殊人群时,笑容满面,无知可爱,声音甜腻,若面对同级别的群体,则冷若冰霜,眼高于顶,脸高高扬起几乎于天花板互为平行,说话口气永远是宣布式或者是通知式的,以致于我的朋友一度以为前台是个很有势力的职位。小雅的同事小张是人事助理,因为他俩同一天入职,一起办手续,一起吃饭,便有了些交情,交往也比别人密切些。人事经理是个行为古怪的人,她在公司少有朋友,整个春季她都穿同一套衣服,从未见换过,说话永远说三分之一留三分之二让人猜想,或者说前段把人的好奇心勾起来,后半段她便生生咽下,到此为止,任人再怎么追问都不会再往下讲,也至于小张后来也养成了这种被众人唾弃的说话风格。小张经常满腔怒气的抱怨,昨天如何替经理顶了雷,今天如何替经理背了锅,天天任劳任怨为经理带饭,经理独揽着所有的工作,只是让她做一些复印跑腿的零碎活儿,令她鲜有学习和接触正式工作的机会。人事经理与行政经理不和,但两人见面永远显得笑容可掬、互敬互爱。年会上,在领导同事的一团祥和中,人事经理被授予了“最佳勤奋员工奖”。获奖后的第二个月,人事经理被莫名辞退,据说交接那天,人事经理涕泪横流,跟领导诉说生活的艰辛不易,还死活不肯交出档案柜的钥匙,直到领导扬言要报警,她才作罢。小张本以为她的机会来了,经理走了,她可以明正言顺的接任工作,可始料未及的是,人事工作暂时归入行政经理管理,小张仰天长叹,真是走了个黄世仁,来了个周扒皮。小张在苟延残喘了两个月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辞职。临走时,她好似大彻大悟地对小雅说,人要事故,要圆滑,要会见风驶舵,该精的时候精,该傻的时候傻,职场如战场,这是一个炮灰的血泪史。公司不算大,一百多号人,尽管表面上大家都在严肃认真的工作,但一有风吹草动,流言第一时间便会传遍公司的每一个角落,诸如老板的小三是公司的经理,小三是原配的闺蜜,原配肤白貌美,腿长腰细,小三脸黑眼小,腰粗肚大,脾气暴躁,但小三为老板生了个儿子,地位稳固,原配只生了个闺女,地位不保岌岌可危;隔天小四成功上位,在销售部工作,据说是老板从歌厅带回来的,整天在公司颐指气使,逢人便说自己男朋友是博士家境殷实,北京有车有房,两人一见钟情不顾家长反对私定终身云云,还带了这位男友出现在公司年会,并上蹿下跳担当摄影师,大家看着这个浑身冒绿光的小子,都笑容诡秘的报以微笑,后来据说小四也怀了老板的孩子,老公依旧喜滋滋的顶着巨大的绿色光环准备当爹,再后来小四流产,再再后来,东窗事发,绿帽哥愤然离婚,小四奋然再嫁中年阔佬。老板与原配离婚,除了一辆陆虎什么都没有留给原配,离婚后,他没娶小三,也没娶小四……
以上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小雅告诉我的,那是一个初秋的晚上,天气微凉没有风,我们在朝阳公园狂跑过后在湖边长椅上,平滑如镜的湖面倒映着这个城市的繁华,隔绝着这个城市的喧嚣,闲聊着这些无关乎理想与人生的话题,这就是她所经历的真实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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