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秦

秦时，可否再退一世？

——题记

【1】

那应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顺着溪流走进了这层层的山峦中。路上青草环绕着小花，吸引着一群群的蜜蜂蝴蝶。看着它们嬉戏于花丛中的身影，我的心情也莫名地愉悦。

这次我独自进入这片山峦，是为了证实村子里老人们所说的一个精灵是否存在。那个精灵，叫雨蝶。

听老人们说，他们小时候，这个精灵就存在了，他们也是从上辈的嘴里知道的；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个传说，已经无法考证了。

不过这些都不在我的思考范围内，我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那个精灵。

山峦很大，大概有几十平方千米的样子。最重要的是没被开发，还属于远古森林的范畴，豺狼虎豹应有尽有，极其险恶。可能是不知道的缘故吧，我一个十五岁的小伙子给爸妈留了一封信，就这么出发了。

约莫走了两三个小时，我已经深入山峦里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愉悦感渐渐被疲倦感所替代，并且感染着我的身体。我不想在走动了。

突然眼前一亮，一个大树洞就在前面不远处。我缓缓走了过去，将书包放到上面，手一撑，脚一踏，就上去了。

不错不错，这树洞离地面不高不低，可以防地上的野兽，关键是够大，睡两个人都有余。也不知道这棵树有多少年头了。

胡思乱想着，我把蜡烛火柴拿出来放到一边，又拿出一些馒头和水，吃了起来。

馒头有些硬，但已经饿坏了的我哪还管那没多，三两口就一个。本来就在长身体，再加上饿，带来的馒头，这一次就足足吃了三分之一。

喝了口水，打了个饱嗝，我就躺在了树洞里。借着斜向上的洞口，我把手垫在后脑勺上，默默地看着天空。

那精灵是什么样子呢？叫雨蝶，应该是个女的吧，也不知道好不好看，有没有尖尖的长耳朵……

又带着胡思乱想，感觉眼皮子越来越沉，渐渐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失去意识了。

记得那是一个很美的梦，梦中，我携着一个不知名女孩的手，奔跑在一望无际的田野，耳畔有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可惜的是，我怎么也看不到她的脸。

【2】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见我眼前有一个人影，长发飘飘，像极了所谓的女鬼。吃惊之下，我往后退了一点，有些懵，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是谁？”我强作镇定，声音却细若蚊蝇还真的带有几分颤抖。

“你醒了啊，都睡了好几个时辰了。”她答非所问。这时我才注意到森林里有些阴暗，若非月光还算是明亮，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不过我知道这事情定有蹊跷。在这深山老林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孩，傻子都会知道有问题了。

“你是谁？怎么来这里的？”我再一次发文问，趁她不注意把手够到了背包，里面有匕首，这让我心安了不少，声音也似乎多了份底气而不那么颤抖了。

她似乎是在思索，脑袋一歪，眼睛也转到了上面，那模样甚是好看。

这时我才发现她是个很美的女孩子。坐在树洞里，她一头秀发垂地，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空灵；五官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虽然在月光下很是朦胧，但就是感觉那么协调；身材更是不用多说，尽管比不上成熟的女性，但在同龄人之间也算是傲人的了。令我奇怪的是，她的穿着有些奇特，是我在电视上见过的古装，至于究竟是哪个朝代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就叫我秦吧，我来自秦时。”她思索了一阵后似乎放弃了，悠悠地道。

“哦。”应该是她那富有亲和力的外表打消了我对她的一部分警惕吧，我应了声，稍稍心安了些。“秦时是什么？一个地方吗？”

“不知道诶，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她很快地摇了摇头，说道：“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叶晓月。”

“很有诗意的一个名字呢！”她听了我的名字，一下子竟然开心起来，直接扑到了我身上。

“哈？！”我一刹那的失神，吓了一大跳。赶忙把她推开，“你在干什么呢，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3】

画面到此嘎然而止，我猛地一直起身，发现树洞外仍是一片光亮，明显还不是晚上；至于突然出现的秦，也不见了踪影。

是个梦中梦吗？

这个念头出现后很快就被我掐灭了。其一，我右手还拿着我的背包，睡着时它放在另一边；其二，我的肚子又有些饿了，很明显时间过去了很久。

所以这一切不是梦，都是真实的。秦确实来过树洞，还问了我的名字。但她是怎么出现在这古林中的呢？

一个大胆的，让我很是惊喜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秦，就是精灵雨蝶！

我赶紧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这下可没留手，疼得我龇牙咧嘴的。不过这可掩盖不了我的喜悦，疼代表这是现实，不是梦。在这人迹罕至的古林深处，一个甚至不清楚自己是谁而穿着古装的女孩，除了精灵雨蝶，难道还有别的答案吗？真没想到才进山一天，我就找到雨蝶了。

不过，此时我疼痛的模样配上笑容，想必看起来很是滑稽吧。还好没人会大老远的到这里来，所以也不会有人看见。当然我自己是没注意到这个的，特别点出来，是因为我听见了有笑声。

“哈哈哈……”

我循声看去，树洞外一个环抱着双手的人影正慢慢靠近，笑声就是从这人影口中传来的。

“晓月，你刚才的样子好有趣哦。”没错，来人正是秦。或者，我觉得也可以说是雨蝶了。

这句话说完，她已经到了树洞跟前了，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环抱着的双手里有一些果子，像是苹果，不大却很红，看起来就觉得很是好吃。

只见她的玉足在地上轻轻一踏，竟然飘了起来，瞬间就上升到了离地一米多高的树洞中，比我爬上来轻松多了。

这么一个行为，更是让我肯定她就是雨蝶了。疼痛也过去了，我脸上溢满喜悦。

“来，在做一次刚才的表情，我就给果子你吃。”秦见我表情不再有趣，挺了一下自己被捧在肚子上的果子。

“额……”秦的这么一句话让我准备好的问话噎了一下，我连忙岔开话题，“秦，你刚才是去摘果子了吗？”

“嗯嗯，这些果子好好吃呢。”秦明显没察觉到。

“哦。你怎么知道哪里有果树啊？”我想着怎么从她那里确定她是精灵，顿时计上心头：“莫非”，我眼珠子一转，“你就是精灵雨蝶？”

“雨蝶吗？”闻言她眼中又露出迷茫的神色，渐渐地竟变成了痛苦，她开始抱着她的脑袋，倒在树洞里，似乎是痛极了。

“怎么了？”我顿时大慌，上前一把抱住她。

她的身体好软，好舒服。这是我再次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感觉。

【4】

第二次迷迷糊糊地醒来，我仍然还是在树洞里。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我的肚子也有些饿了，看着身边有些看起来不错的果子，或许是还有点懵吧，我下意识的拿了一个起来。这时，我才会想起昏过去前的场景。

“你醒了啊，你怎么总是晕过去啊？”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可我却不觉得突兀，反而觉得仿佛梦幻一般。

凭借我说出雨蝶两个字后她的反应，我知道我的猜测没错了，这个甜美声音的女孩，这个自称秦的女孩，就是精灵雨蝶。

“我也不知道，这果子能吃吧？你洗了吗？”此时此刻，我对她已经几乎毫无戒心了，或是因为她就是我要找的雨蝶，抑或是我失去意识前拥抱她那柔软的身体所给我的心安，我的声音不再颤抖和细小。

“能吃，我从不洗的，洗了就不好吃了。”秦爬到我旁边，也拿起一个果子，一口咬了下去，咬掉了皮。

那时候我简直不能相信我的眼睛，明明是长的像苹果一样的果子，咬掉皮后里面竟然是一些液体，不过很粘稠，还泛着红色的淡光。秦若无其事地一口将那些液体吸进嘴巴里，然后那些果皮就消散到了空气中，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你，你一直都是吃这个的？”我感觉不可思议，虽然已经确认了她是精灵，但这种情况还是超出了我所理解的范畴。

“是啊，不吃这个吃什么，只有这个才好吃，别的吃了会肚子痛的。”她像是没有吃饱，又拿起了一个果子，“我出生的时候就在这个果树旁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吃它上面的果子才有力气，别的吃了真的会肚子痛，特别痛的那种，你有过肚子痛一定会知道的。那真的受不了。”她似乎又感受到了肚子痛的时候的感觉，眉头皱在了一起。

“真的那么痛吗？我还真的没有肚子痛过呢。”我看见她又吃了一个果子，忍不住好奇心，我也学模作样地吃了一个果子。还真别说，那液体入口顺滑而下，很快肚子里就有了一股暖流通向全身各处，很是舒服。怪不得她说只有这种果子才好吃。

很快，我们两个就把果子都吃完了。我才吃了两个就挺饱了，她吃的却是我的好几倍，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吃下去的。

“这果子是好吃吧？”秦像是朝我炫耀，我正要说好吃，她的声音却低了下去，“可惜以后就吃不到了。”

“为什么？”

【5】

秦的那句：“吃不到了”让我的心莫名的一紧，我连忙问道。

秦默默地低下了头，咬了咬嘴唇，鼻子开始有点红了。

“果树就快死了。”

果树就快死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也不是什么让人特别心酸的语气，我却没来由的鼻子一酸，眼中竟然出现了泪水。

“树也会死吗？”我问。

“会，任何生物都会死的。每次我醒来，看见的都不是以前的那些了。”秦轻轻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又露出那绝美的笑脸说到。

“我不懂。什么每次醒来啊？”我有些迷糊了。

秦似乎有些无奈，又像是有些疲惫，抑或是悲伤。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说：“

有一个小女孩，她是所有同伴中最小的。同伴们对她都很照顾，把粮食都留给了这个最小的妹妹。小妹妹因为吃得比较好而长得很快，很快就把自己的家建造的很好很大，能产出很多粮食。

当小妹妹打算把粮食分给哥哥姐姐们的时候，她发现她的粮食别人吃不了，因为她的是红色的，别人的是蓝色的。哥哥姐姐们很开心小女孩的粮食变成红色，可是他们却活不了多久了，因为地里的养分都被小女孩的家变成了粮食，他们没有了粮食。

哥哥姐姐们因缺少粮食，相继去世了，然而小女孩活了下来。小女孩很伤心，可是哥哥姐姐们说死是正常的，以后会更多的同伴出现，那时候小女孩就是姐姐了。小女孩相信了他们。可是她等啊等啊，一直没有同伴出现，而家里产的粮食也变得越来越少。

后来每次吃了粮食，小女孩只能活动几天，然后睡很久很久，等下一次粮食成熟。后来环境恶化了，粮食只成熟了一次，以后可能永远不会成熟了。差不多是最后一次了，小女孩又醒来了，她准备吃完粮食就离开家乡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料却看到了家乡来了一个陌生人，和她不一样的陌生人，她很好奇，于是上去接触了他。”

说到这里，秦又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我就是那个小妹妹，家就是果树，你就是陌生人。”

我还是很迷糊，不过我明白了一点：“所以，你就要死了吗？”

秦点了点头，眼睛有些泛红。

【6】

我沉默了，觉得自己好笨，不知道说什么去安慰秦。

“死到底是怎样的啊？我爸爸说，死了就永远见不到了，就消失了，不见了，是吗？”

秦看着我的眼睛，无声地点了点头，我突然觉得喉咙里好像有了一口气堵在那里，心里也很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你不会死的。我们村子里有医生，他可以治好你，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见我们村子里还没有死过人呢。不管什么病张医生都可以治好的。我家里也有食物，比山里食物要多，肯定有你可以吃的东西，你可以和我回家的。”我的声音有些慌张，很快的说出了这些话，“我不想你死，我想和你玩。一个人一定很孤单吧，以后有我呢，不要怕。”

秦哭了。听了我的话，秦哭了。

“谢谢你，晓月。”

她一把抱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在我耳畔说道：“没错，我叫雨蝶，来自秦朝。”

我的眼睛渐渐模糊了，“不，秦，我要带你下山……”我又渐渐昏了过去。

朦胧之中，我仿佛看见了雨蝶的身影在夕阳下慢慢变得通红，我感受到了她的泪水滴落在我的右手掌心，依稀之间，我仿佛听见了她在哽咽：“秦时，可否再退一世？”

【7】

“不！”我猛地一直起身来，却发现我在家里的床上，爸妈面容憔悴的坐在床前。

“月儿，你醒了！”妈妈看见我醒了过来，眼泪夺眶而出，起来抱紧了我。爸爸也呼了一口长气，眼睛泛红，用手揉了揉鼻子，轻声呢喃着：“醒来了就好，醒来了就好啊。”

“月儿，你这几天都去了哪里，怎么晕倒在了村头啊，还有你那封信，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你这一走几天，一晕几天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妈妈怎么活啊。”妈妈啜泣着，话语中担心大于责骂。

村头，信，秦，果子，雨蝶……

“对！雨蝶！”我突然喊了一声，疯魔一样的挣开妈妈的怀抱，鞋子也不穿了，就向外面跑去，向山上跑去，向之前的树洞跑去。

“月儿啊，你去哪里啊！孩子他爸，你快追上去啊，要是月儿出事了，我也不活了！”妈妈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依然跑着，眼中的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地上，溅起了一些尘埃。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终于跑到了树洞，我累的连呼吸都变得很是困难，脸上更是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我看见了树洞里我的包，蜡烛，火柴和水瓶，以及一点点之前吃果子时低落在地上的液体。

“雨蝶，雨蝶……”我念叨着，蓦地想起了她抱着果子过来树洞的方向，我又朝那个方向跑去。

很快，我发现了一块空地，那地上没有草，只有一棵枯萎了的树干，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前，抱着树干。“雨蝶……”

当我右手掌心接触到树干的时候，树干突然消失，变成一个人影，正是雨蝶：

“晓月，谢谢你。你让我在生命的最后很开心，再见了，希望你以后一切安好。”

“不，不要走，我可以帮你的。”我的声音变得嘶哑，一把抱住人影，双手却从人影中穿过。

“再见了，晓月。希望你记住我——秦雨蝶。”那人影慢慢消散，化作点点星光。

“不，不要，不要走！”我伸手去抓住那些星光，却根本抓不住，只能任由它们散落在地上。

这时，四周光秃秃的土地上，草木开始疯长，很快，这里就变的和别处没有什么不同了。

“不，不要！雨蝶不要！我可以救你的，我可以的......”

我跪倒在了地上，头埋在草里，哭的撕心裂肺，喊得歇斯底里，到后面已经没有了眼泪，已经喊不出声音了，我那样跪着，那样埋着头。直到爸爸找到我，把我背到了背上，我才带着眼角未干的泪痕，沉沉睡去。

【8】

这次我做了个梦，那是一个很美的梦，梦中，我携着一个女孩的手，奔跑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耳畔是她银铃般的笑声。这女孩，正是雨蝶，秦雨蝶。

我从梦中醒过来了，这时，我仿佛听见了一句话，那是雨蝶的声音：

“加油，以后一定要开心呢，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又流出了泪水，笑着说道：

“好，一言为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