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春眠安然无恙,只是她和薛佳乐变成了同学。可她本来是和我一起玩的。虽然我也喜欢和薛佳乐一起玩,但心里却还是有点别扭。这种别扭像把剪刀在我和施春眠至今为止一模一样的人生轨迹上剪了一个小口子,我以为这个小口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慢慢补上的,可是有些事情开了头就只能看着它一点一点变得更糟,就像女人脸上的皱纹,一旦开始长第一条用再多护肤品也只能让第二条来得慢一点而已。而这个道理明明我们都懂。
2003年的四月施春眠八岁了,金主任说八是个吉利数字,所以预备了一桌酒席准备三户人家一起吃个饭。酒桌上的人我大多自小认识,施春眠的父亲施东来是我父亲华爱君的麻友,我出生以前两个人就一起搓麻将了,只是他们一直以来只是麻友的关系不近也不远。金主任高老师对我来说更加不陌生了。这样看来饭桌上除了施春眠和薛佳乐,陌生面孔就只有两位了。三十岁风华正茂的警察叔叔是薛佳乐的爸爸薛聪,我几乎只见过他一两次,也不知道是他太忙还是我太忙。而坐在施春眠另一边长得和施春眠完全不像的黑黑胖胖矮矮的小女孩据说是施春眠的表妹。这个表妹我也只见过一两回。要我说除了黑她们可真不像是姐妹,但施春眠是个特别护短的人,这一点我在这顿生日餐的饭后活动中深有体会。菜吃得差不多了两个男孩子就有点坐不住,可想着一会儿的冰镇果盘和大蛋糕又舍不得离席。没想到的是施春眠这丫头却比我们更按耐不住,筷子整齐放到筷枕上,呲溜一下就跑出雅间了。于是饭桌上便剩下三个小孩,我和施春眠的表妹间便空了一个座位。小男孩总是爱捣蛋的,而我总是有一种激怒施春眠的恶趣味,那时在我看来施春眠暴走大概是仅次于赛文奥特曼的节目了。于是趁着施春眠不在我就打算欺负一下她这个表妹。毕竟是姐妹,欺负妹妹应该四舍五入也就是欺负姐姐了,也不知道小胖妞火冒起来会不会像施春眠一样暴走。
“小妹妹我们出去玩吧?”
“啊..?啊..!好..好的。”小胖妞有点害羞。
我拉着尚不经事的薛佳乐和小胖妞就大摇大摆地出了雅间。大人们对我总是格外信任,或许是我长得白净又比较文静的缘故吧,总之这份信任来得很无厘头。
“小哥哥,我们要去找...找姐姐吗?”
“找她干嘛,我们玩自己的。”于是我对薛佳乐使了个眼色,薛佳乐便掏出了一把牙签塞给我一半,我俩把牙签放在手指间装作怪兽边冲向小胖妞。小胖妞哇的一声叫,撒腿就跑。我总觉得胖子行动是不敏捷的,童年时期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从来没跑过瘦瘦的施春眠。可施家表妹却让我瞠目了,我从没见过这么机灵的胖子,在厅堂绕了一圈,我和薛佳乐围追堵截不但没捉住她反而还碰上了本来正在鲫鱼玻璃大缸歪着脑袋看鱼吐泡泡的施春眠。
“你们在做什么?”施春眠警觉地看着满手牙签的我和薛佳乐。
“玩游戏...”我从没有怕过同龄人,幼儿园园长的掌上明珠大家公认的园花张可我也不放在眼里,可唯独每次看见施春眠那双灰黑色的眼睛我就心里发怵。
“姐姐,他们俩坏,欺..欺负我!”小胖妞显然不省油。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施春眠就暴走了,以往她对其他小朋友暴走我都会大笑,可这次我却成了施春眠的暴走对象,我一边不由分说抛了牙签一边条件反射一样地拔腿就跑。结局是以我和薛佳乐被自己反锁在男厕所施春眠带着管理人员来开门收场的。不得不说,这对于鲜少吃亏的我来说是一次不小的打击,我想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我一直想赢过施春眠的吧。
2003年入夏我们就一起幼儿园毕业了。施春眠拿着她们班的合照兴冲冲给我展示,我看到照片上她和薛佳乐站在一起比着胜利的手势,心里仍旧别扭。小时候我肚量小,总是睚眦必报,我深知男孩子这样是很不帅的,但我还是趁施春眠不留意偷偷把照片藏起来了,以至于很久以后我搬家看见照片上黑瘦的施春眠仍为了当初的幼稚小气懊悔不已。还未秋分,三家便提议一道去市郊的一处名胜旅宿两天。父亲那时已经调任该区规划局的副局,自然由他东道。施春眠一家没有车,于是施春眠和金主任在我家车上,施爸则坐到薛佳乐家的小奥拓上。施春眠向来早上没胃口,今天起得早估摸着更加吃不上几口早饭了。果然车行一半到高速服务站施春眠就开始晕车犯恶心了。运气不好,小卖部里只有辣条和辣油关东煮,施春眠是不吃辣的,我本来也不怎么吃辣,可是之前和施春眠一起吃饭,习惯了帮她把辣的东西吃掉,大概这也是后来我常吃辣的原因吧。可是施春眠的确是不会吃辣的人,我开始惦念我书包里那包番茄味乐事。番茄味薯片是施春眠的最爱,可我一点也不想对施春眠示好,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黄瓜烧烤番茄味儿里自个儿偏偏拿了包很不酷的番茄带在身边。我看着一边心满意足地吃薯片的施春眠一边拿着金主任补偿我的变态辣关东煮叹了口气。
这次的旅行是在我和施春眠迄今短暂的生命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举家外宿。名胜长什么样子我早就忘了,我只记得父亲订的酒店很高档,透过房间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很远之外的各色霓虹,晚餐也很高档,西式的珐琅餐具身着燕尾服的执事在那时是极为少见的,还有终于把头发留长可以扎起两个羊角辫的施春眠,因为第一次穿了一条大概是大孩子衣服改过的花瓣小裙子而和我争持不下地抢占合影C位。
然后秋天就到了,我们三个又非常“巧合”地进入了同一所民办小学,这当然不是什么缘分,只不过金主任丁主任高老师深谙这所小学物超所值,升学率对得起民办小学的学费。但让我觉得称心的是这次我和薛佳乐在一班,而施春眠一个人在二班。而这个学校每个年级只有两三个班。我想这次终于换施春眠心里别扭了。幼小的我们那时还不知道将来肩上的书包会有多重,只是照旧地嬉笑打闹。一边嬉笑打闹一边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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