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19年12月8日,是母亲离开我们的第18天。
每一天度日如年。
我晨昏颠倒,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我不相信母亲狠得下心丢下她的孩子们,不相信她一个人去了遥远的小山村,不相信她能狠得下心不来看我。
我的母亲除了去过重庆、广东大良、合肥、信阳,没有去过任何地方。她不曾一个人出过远门,甚至连晚上都没有出去跳过广场舞。自从姥姥去世以后,她除了去市场买菜、去给大姐看摊子,没有去过任何地方。她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大姐给她买的。每次回家,她总是把她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新鞋子拿给我穿,我总是嫌弃不好,再三拒绝。
我和母亲最后一次一起回故乡的时间是哪一年?记不清了。大约在十年前姥姥去世了。我和父母坐了公共汽车,在茶棚子下车,走了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坐在一条小河对面的草地上歇了一会儿,母亲给我们饼干和煮熟的鸡蛋吃。那个时候阳光灿烂,很温暖。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到王楼,到了大舅家。母亲和三姨、小姨做了饭菜,我们吃了饭。下午,母亲去给姥姥上坟的时候哭得很厉害。
给姥姥上完坟后,三姨留父母和我去她家吃饭。她骑着电瓶车去街上买菜。我给三姨和小姨各买了一箱方便面。我带的钱买不了烟酒,只能略表心意。
2011年1月20日母亲病重,卧床不起,水米不进,神志不清。她先后被送到G城和合肥抢救、医治。那一年,我和父母在医院过的春节。有一天中午,母亲的心电图曲线异常。我吓得魂飞魄散,从住院部的四楼跑到一楼,再跑到门诊部,到处找医生。医生及时出现,虚惊一场。正月初二,哥当机立断,找了救护车、护工,和大姐、大姐夫、我一起送母亲到了合肥,去了安徽省立医院。经过医生的医治、调理,母亲逐渐好转,能吃饭了,谈笑自如。2月21日,她从合肥省立医院出院。那一个月我和父亲和大姐、大姐夫、一直在医院陪母亲。
母亲出院的时候,母亲不能下地走路。大姐夫用车子把她推回了家。
哥给家里添置了冰箱、空调,给母亲买了呼吸机。母亲的肺部有问题,有的时候呼吸困难。
今年9月30日,我回家的时候,母亲正坐在床上用呼吸机供氧。母亲吸了一段时间的氧气后下床,和我一起做饭,行动自如。在厨房炒菜的时候母亲告诉我:大姐的儿子住院了。
我埋怨母亲和我说的时间晚了。我急急慌慌吃完饭,七点钟去医院看小飞。父亲怕我找不到地方,推上自行车和我一起去医院。南山头位置偏僻,极少有出租车。我去大姐家借了自行车。父亲买了香蕉、柚子在路口等我。
大姐的儿子小飞由于内zhi很严重,在医院做了手术,创口约三寸宽。他趴在病床上和我们说话。他的九个月大的儿子小鼎活泼好动,在我的怀里左右扭动玩一个发光的透明小球。
那天晚上和无数个普通的晚上一样,我的父母一切都好。虽然父亲在此之前一再说他们年纪大了,所剩时日不多,但是我总是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我以为我的父母永远年轻,永远健康,永远在家里等着我们。
我错了。
母亲没有和任何人告别,走了。不论我和哥哥姐姐们如何呼唤她,如何痛哭流涕,她都不要我们了。
我的母亲,太疼我们了。在她走的那天早晨,她没有惊醒我们任何一个人。她怕吵醒我们,什么也没说,也没有任何预兆,悄悄地走了。
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相信她走了。
可是,我却找不到我的母亲了。
我只能久久地看着她的照片、衣服发呆。
2019年11月21日,母亲从医院回来的第三天走了。母亲出院的那天早晨起得很早,收拾衣服、水果,说要把苹果留给小孩子们吃。她坐椅子的时候没坐稳,摔倒了,头撞在床上,撞了一个包。坐出租车的时候晕车,想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11月20日,大姐、二姐忙着做生意,没有去看母亲。母亲晚上上厕所的时候说心跳得厉害,头晕。半夜一点钟,母亲说饿了,父亲给她泡了麦片,母亲吃了一点后接着休息,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11月21日早晨大约五点钟,也有可能是六点钟,父亲发现母亲走了,骑车出门找大姐。父亲不会用手机。我无法想象年近八十岁的老父亲怎样面对母亲离开的场面。在那样一个漆黑的早晨,我的年迈的父亲如何惊慌失措地推着车子走出家门,走在九曲十八弯的陈旧的巷子里,走在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上……
大姐和大姐夫大约在七点钟去了市场卖豆腐。我的老父亲没有敲开大姐家的门,去了市场才找到大姐、大姐夫。大姐先后通知了二姐、哥。大姐、二姐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我的手机设了静音。那天我有早自习、头两节课,上完课开会。等我打开手机看到大姐、二姐给我打了那么多的电话后,我慌了。二姐在微信上给我留了语音信息,哭着告诉我:“小平子,你快回来!俺妈不行了!”她们怕我伤心过度、路上不安全,没有跟我说实话。
我一路跑着,争分夺秒赶回家。我以为我的母亲和八年前一样,送到医院后一定能抢救回来。至少,我还可以见她最后一面。
我错了。
母亲没有和任何人告别走了。她留下了满屋子的新棉被和厚厚的几叠存款,走了。
她和父亲一直盖着旧棉被,把新棉被留给我们。她怕老鼠咬被子,缝制了很多条灰色皮革袋子、红色布袋子。那些布袋子是用洗干净的巨幅商标条幅缝制而成的,针脚细密。每个布袋子口封有一根细细的布带子。拉紧布带的时候就收住了袋口。我的母亲把每一床被子都套上两层袋子:里面一层布袋子,外面一层皮革袋子。每次回家,我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把被子从两层袋子里扯出来。我的母亲用了多少时间缝制了这么多条口袋,又是怎样把这么多的被子放进袋子里呢?
我想我的母亲。
我想找到她,问问她:
“妈,你这些天去什么地方了?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了?你想我们吗……”
我想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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