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写字累了,换个玩法。每天下午5点钟,除非有特别要紧的工作不能脱身,我基本上都要牵了孩子的手,走十多分钟的路,去山上打羽毛球。
差不多每隔那么小半个月左右的样子,我家门口那间炒货坊的老板,一个四十六七岁的男人,就会装作很关心地问:“上夜班么,你这是?”
刚开始,我不怎么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后来一想,就明白了,那人的意思是,你天天下午四五点钟就到家,你上的什么班呢这是?有你这么混日子拿工资的么?
想明白了炒货坊老板话里话外的意思,难免要在私底下恶毒地骂他几句,特别是吃晚上饭的时候,跟自家媳妇发一发牢骚,再骂上这长舌妇一般的香油坊老板几句。
媳妇说:“就算人家一个卖炒货的实不搞不懂你的工作状态,也不要骂人嘛,骂人总之是不是对嘛,尤其在孩子面前骂一个外人,终归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孩子也十好几岁了,什么事情不懂?”
一听这上纲上线的架势,我就知道这是女人们喝多了兑水的心灵鸡汤。我说:“为什么就不能在孩子面前骂一个背后里琢磨我们的坏人?他没安好心嘛,我最反感打探别人隐私的人,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具体情况具体对待,你懂不懂?我不过是为了带孩子打打羽毛球,增强一下体质,调节一下视力,就算是从单位里早退半小时,也值得你个卖炒货的隔三差五地疑神疑鬼?这种背后里嚼舌头的人哪,最最可恶。”
媳妇属于在高档写字楼上班的那一类白领,在教育孩子问题总是误入不食人间烟火的陷阱。她说:“看你平时也读了不少书啊,怎么还是这么庸俗透顶?”
如果不妨碍我每天带了孩子上山去打羽毛球,你说我是一个庸俗透顶的男人,我就认了吧。
2
再一个问题,星期六,或星期天,带了孩子出门,或爬山,或打球,或轮滑,最让我头痛的是这个时候遇见此前的战友。
也许是我家附近这片活动场所,还算得这个城市里比较有特色的休闲区域的缘故,越是节假日,在这里遇见故人的机率越高。
那些所谓的战友,也不过就是在同一个部队里工作过几年,并没有多么私密的交往。恰恰就是这些人,总热衷于聚一聚。本以为是逢场作戏,随口说说。没想到,几天之后果然就会再电话约定时间和地点。
没有过深交情的几个人,聚个什么劲呢?一想到喝酒、闲谈到深更半夜才能各自回家,我就怕了,就果断地拒绝,然后就专门改了QQ签名:谢绝战友聚会,谢绝叙旧。
媳妇看了,并十分不支持,说:“做人不可以这样,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更何况还是战友?这样容易让人感觉你有问题。你也不是名人,搞得这么势利,简直就是庸俗透顶。”
每遇到我家媳妇制造的这种语境,我的策略是不做任何解释。在与陪孩子一起到山上打羽毛球一小时,还是答应下一场战友聚会之间,我会坚持地拒绝后者,我这算庸俗透顶吗?这是什么道理?
当然,我身边人对我的评价,还是辗转到了我的耳边,说:他是谢绝与我们这些混得不好的战友聚会,那些混得好的,他主动上赶着去呢,什么谢绝聚会?领导一个电话,你看看他去不去?
我是一个内心足够强大的人。只要我实现了每天陪孩子打羽毛球一小时的计划,就算是所有的战友都给我贴上了庸俗、势利眼的标签,又能怎么样呢?
自一年前开始每天一小时的羽毛球计划以来,孩子眯起眼睛看人的局面果然就扭转了,视力没有继续下降,而且有所回升。戴眼镜的人都知道,眯起眼睛看人的孩子,差不多就是近视的开始。我见过的每一个眼科医生,差不多都曾经反问过我:每天至少一小时户外运动,你能做到吗?
这一年的坚持,足以证明我不是一个庸俗透顶的人。
3
大约在十几年前,应该是北京闹“非典”刚结束的那年夏天,电视台一个记者到我所在的单位里去采访。
晚上一起吃饭,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足球。
这是我的弱肋,我天生不喜欢足球,自然没有发言权。
我沉默在一边,那记者听了我的同事关于我这个人如何排斥与足球相关的一切新闻,淡淡一笑,语重心长地说:“男人嘛,还得热爱足球。”
十几年前,在二线城市,记者还算一个人前风光的职业。小电视台的记者,往往养成了好为人师的毛病。可是,记者这个职业往往把人培养成知道分子,而永远成不了知识分子。我当时只是点头,连微笑也没有,心里说,热爱你娘个蛋吧,老子就是不喜欢与足球相关的一切东西,怎么啦?
继续吃饭,继续喝酒,那记者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似乎不能理解我这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为什么不喜欢足球呢?他问:“那,你平时,还有什么业余爱好?”我不准备继续客气下去了,我说:“不好意思,每年的世界杯期间,每当我周围的人都不懂装懂地谈论着足球的时候,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那一套36集《红楼梦》的DVD放进电脑中再看一遍。”
酒桌上的人都在笑,我又补充一句:“那套DVD是我花了八十块钱买的,我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了,其中的乐趣,可比咱们中国的足球强多啦!”
那记者就摇头,说:“《红楼梦》?里头那一群人,娘们唧唧的,有什么看头?一个屁大的事情,腻腻歪歪说半天,一顿饭,拖泥带水地吃一集,多没劲?”
一起吃饭人都停止了说话,像是担心我跟这记者打起来。我说:“咱们的足球队,踢了几十年,就是不出亚洲,岂不是更腻歪?岂不是更没劲?”
后来,还是我的领导出现圆场,说:“咱们的足球队,要有你热爱红楼梦的精神去热爱足球,能减少多少庸俗的球员?”
我心想,从事记者这个职业的人若是能够虚心地了解一番《红楼梦》,至少会让他成为一个不太庸俗的记者。
如此说来,我还不算是一个庸俗透顶的男人。十多年过去了,我仍然坚信我的立场与观点。
4
女人们凑在一起,往往会谈到自家的男人。我家媳妇没有心计,人家问什么,差不多就是实话实说。她一个女同事,帮她为我总结了一番,说:打打球,写写字,做做饭,你家男人这业余生活,也太庸俗透顶了吧?这些哪是一个正常男人该干的哪?
我擦你……你一张嘴,我就成了不正常男人。
我家媳妇倒是认了真,说:他挺高兴做这些嘛,带孩子打球是为了防止视力下降,写字是他的本职工作,做饭嘛,那是因为我做了饭,他总能挑出毛病来嘛。
那女同事听了,越是蹬鼻子上脸了,说:“唉,我家男人,从来不做饭,我要没时间做饭,人家宁愿去饭馆儿里吃,他们混官场的男人就这毛病,这不,刚提了职,正科级呀,好家伙,家里的事情,更是一点儿不干啦……”
媳妇回家跟我说了,我说:“她男人都快奔五十的人了,才提个正科级,还混个吊的官场?在我们这省会城市,正科级干部怎么也得10万+吧?她也好意思说她男人是混官场的?”
媳妇直摆手,道:“请文明用语,要不,人家怎么说你的业余生活庸俗透顶呢?”
好吧,与那四十七八多岁才混到正科级的男人相比,我还是愿意继续我的庸俗透顶的业余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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