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那个女孩叫耿悠悠,本是徐麓铭在大学认识的学妹。可是因为刚上大学不久后,徐麓铭休学了一年,再回学校后只能跟着耿悠悠这一届上课了。
耿悠悠长相娇憨可爱,性格活泼爽朗,就像灿烂阳光下开得明媚的粉白月季,在人群里闪着光、散发着自信的魅力。她当然也有傲然绽放的底气:出身本地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家境优渥,从小学习优异、学业顺利,加上人美嘴甜,智商情商双高,备受父母、亲人宠爱……生活好像给她开了金手指。直到她遇到这个让她一眼万年的高冷学长徐麓铭。
她等了徐麓铭多年,就像当年的严青悦。虽然她的告白也总是被徐麓铭拒绝,可她难过没三天就又满血复活了。她对徐麓铭的爱轰轰烈烈,就像刮了数年都不肯停的龙卷风,让身边的人都为她的执着惊讶、叹息。
后来就连她的父母都看不下去了,又气又无奈地劝她“清醒清醒”、“趁早死心吧”,可她仍铁了心要撞向这堵叫徐麓铭的南墙。在心疼不已的父母面前,她哭着为自己申诉:“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被我焐热了,我偏就不信!”
最后打动徐麓铭的,不是耿悠悠热烈乃至偏执的爱,而是她的“聪明”奏效了。
那时徐麓铭的母亲心脏出了问题——还是因为当年徐父被拖欠工程款,资金链断了,全家被人暴力催讨债务,整日担惊受怕;加上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往日热络熟稔或巴结讨好的亲友不止无人相帮,甚至还对求上门的徐家父母冷嘲热讽、出言羞辱……
在全家人的这场浩劫里,徐母的身心都受了很大的刺激,不止心脏被吓出了毛病,还因此得了抑郁症,从此求医问药不断,可多年来病情并没有好转。
直到一年前徐母再次突发心脏病,生命垂危,老家的医院已经告知家属准备后事。徐麓铭守在母亲的病房外日夜不眠,对一步步逼向母亲的死神无能为力。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耿悠悠为他们母子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
耿悠悠一获知了徐母的情况,就苦苦求着自己的父亲帮忙,费尽周折联系上了父亲曾经学生的亲戚——一位极有名望的心内科专家,把徐母的病理资料发了过去。同时她千里奔波到了夏州,陪着徐麓铭一起把徐母转院护送到了南京。
徐母被救了回来,也相中了这个可人的女孩儿。她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子对自己的儿子有情有义,一心想要撮合他们。最初徐麓铭总是岔开话题,不肯遂她的愿。可是后来耿悠悠每到节假日就主动跑到夏州去看徐母,隔一段时间还会领着徐母出去旅游、散心。她本就是徐母的“救命恩人”,这下更成了徐母的开心果,徐母更是催儿子催得紧了。
徐麓铭最终还是妥协了。那时他刷抖音看到了吴赫峰和灿灿的小视频。两个人漫步在海边的沙滩上,灿灿只出现了背影,及腰的波浪长发和裙摆在风中激烈地摆动,她已经是个成熟有风情的女子了,看起来明艳又洒脱。而吴赫峰面向着镜头眼里满是得意的笑意,视频下的文案里还在热烈地告白:“这是我爱的女人,永远是我的女人!”
他不知道那是吴赫峰发的很久之前的视频——公开示爱、纠缠灿灿回心转意的惯用把戏。那天晚上徐麓铭喝了很多酒,灿灿的背影和吴赫峰的笑脸挥之不去。
在这场漫长的等待和守望里,他终于疲惫了,他决意躺进命运的大河里,随波逐流。当徐母又打来电话劝他和耿悠悠在一起时,他平和地接受了:“好”。他听到电话那头一阵静默后,徐母激动地再三确认:“真的吗?太好了!”“悠悠,你听到了吧?”
耿悠悠那时也在徐母身边,她喜极而泣,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如愿了。她抱着徐母流下了激动又委屈的泪水。
接下来的见家长,商量订婚、结婚、买车、买房等事,都是顺理成章。虽然男方的出身、门第均不如女方,但耿家父母相中了徐麓铭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也欣赏他的能力和人品,他们放心把宝贝女儿的余生幸福托付给这个青年,更何况女儿爱他快爱到了骨子里。这对小情侣收获了双方亲人的鼎力支持和真诚祝福,父母们甚至一拍即合,爽快地为他们合资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学区房当婚房。
徐麓铭是耿悠悠的未婚夫,以后也会是这个女孩子的丈夫。自此他心里深深铭记着这一点。他确实是个对得起自己心中道义的君子。
29
那最后的一夜,没有激情,也没有抵死缠绵。灿灿和徐麓铭聊了很多,最后都歪在沙发上昏昏睡去了。
半夜的时候,徐麓铭被冻醒了,凑着台灯昏黄的灯光,他看着沉睡的灿灿,她的眉头轻蹙着,眼角还有一点白色的泪痕。他起身把她小心地抱到了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他似乎不舍得就这么离开,而是选择放任那奔腾汹涌的感情流泻一小会儿。他双手撑着床,俯身看了她很久很久,过往的一幕幕走马灯一样在心头闪过,他的心被撕扯得乱七八糟。
他爱了她将近十二年了,这次重逢,他怎么会没有拥抱她、亲吻她、占有她的欲望,他也只是个凡夫俗子,他毕竟不是圣人!可是他不能,他的人格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对耿悠悠的责任和承诺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一滴豆大的眼泪从他的眼角坠落,正落在灿灿的眉心上,那泪珠顺着灿灿的右眼角一路滑落到她的脸上,似乎是她也在哭泣一般。徐麓铭伸手小心地为她拂去了那颗泪珠,然后坐在她床头的地毯上,头埋在臂弯里,双肩抖动了很久,守着他曾最心爱的女孩又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一早,灿灿就启程回了苏州,昨夜的种种如同云雾缥缈的前世,她已经记不清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模糊记得徐麓铭说他要订婚了。
她还做了一场奇奇怪怪的噩梦。在梦里她和徐麓铭中间隔着一条大河,她想渡河却找不到桥和船。后来他和徐麓铭都跳下河想游向彼此,可是水流湍急,他们怎么都够不到彼此的手。两人正挣扎呼喊时,一阵大浪打过来,她被浪裹挟着扔回到了岸边,而徐麓铭却被波涛带向了遥远的天边。
她着急地往前飞跑,想去追赶他,可身后却突然出现了很多诡异的枯手,一双双瘦骨嶙峋的手拽着她的头发、胳膊和脚腕,拖得她寸步难行。最后她只能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梦里的她心里知道,已经没有办法了……
回到苏州后,灿灿回去收拾行李箱时发现了那本《小王子》,还有那张照片。她忍不住再去翻翻书页,可是什么标记也没有,唯独在照片的最后写着“锦瑟”二字。她心里一阵酸涩,这算什么呢?她把书和相片小心地收了起来,从此再没翻开看过。
之后没多久灿灿就被家人催着相亲了。在父母、亲人的眼里,她已经是个虚岁29的老姑娘了(竟然虚了两岁!),马上就要30了!真奇怪,30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数字,可在长辈的眼里,在30红线之下的女孩子似乎就意味着清仓大甩卖,意味着可能无人问津、可能孤独终老、可能晚景凄凉、可能悲惨死去、可能无人收尸!他们生怕她会沦为剩女,生怕她和自己都成为街坊邻居嘴里的闲话、笑话。
灿灿这次很听话,多年来的情路奔波,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期待和热情。就连她最后的一点期待和幻想,也在南京被命运冷冷地浇熄了。于是她乖巧地接受了家人的安排。
过年的时候,灿灿回了夏州,去见了堂婶介绍的男孩子陈清言。堂婶的娘家弟弟和陈家父母是好友,他们都在雾州做生意。若在老家夏州这样的小地方排,陈清言也勉强算是个小小的富二代了。
30
陈清言圆脸剑眉,肤色较白,塌鼻梁小鼻头和他的大圆脸以及高壮的身体似乎难以协调在一起。他以前从来没谈过恋爱,在爱情的路上他一向是贼心狂热、贼胆没有,看起来一幅老实样子,因此一路单身到了29岁。
实际上,从22岁大学毕业后,他就开始相亲。在这些年里,他看中过很多个女孩子,也心动过无数次。可是那些美丽的、可爱的、动人的头像,都在和他聊了两三天后,就彻底沉寂了,仿佛从没跟他相识过一般。
他也幻想过浪漫的网恋,于是常常泡在网络美女的主播间里,掐点定表守着时间,更是一次次满怀期待地刷钱、刷礼物,可是没有一个主播对他青眼有加、纡尊降贵地跟他见面、谈恋爱。他的确是个乏味又无趣的宅男,一个只有点儿小钱的老男孩儿。
直到他见到了灿灿,这个女孩子和他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她看起来似乎是那么的娇小,身材瘦削,巴掌大小的脸稚嫩苍白,可是全身却又带着一股沉稳、淡然的老练气质。她和人聊天时是那么的爽朗、风趣,可是分析起问题来又总是直抓要害、一针见血。就像一只外表玲珑可爱的布偶猫,身后赫然立着的灵魂却是威猛机敏的狮子。
她似乎看得懂他的一切小心思,可她又什么都不在乎,反而像在耐心哄着他、引导着他,往她想去的方向走。哪怕她知道,他让她一个女孩子开车来接自己出去玩儿,是为了在乡亲面前炫耀自己找了个有钱的女朋友。可她还是穿得光鲜亮丽,把刷得干干净净的车开进了他老家的村子。并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他上车,且带着糖果和香烟,有礼貌地分发给众人,向围观的人们大方地打招呼。
陈清言心里隐隐觉得,他好像是一只正在被她驯服的小狗。可关于这一点,他也不在乎。毕竟他是一个没见过女人的男人,他只想赶快投入到恋爱和两性中去。
如他所愿,两个人很快就订了婚,他送了彩礼,她跟着他去了雾州重新创业,做起了电商买卖。
陈清言以前从没有干过电商,不知道该怎么开店、上货,该怎么引流、刷单,可她就像一个经验老到的师父一样,一样一样都细细教给他。她教什么,他就学什么。
他听她的话,在雾州新区另租了两室一厅,远离了父母、兄嫂可能的干涉和不快。在同居的日子,他照料着她的起居生活,为她洗衣做饭吹头发,为她大手大脚地花钱买衣服、买化妆品、买包包,就连水果都一定要挑最贵的买。
他是个虚荣的人,他不在乎花钱,即便花的不是他挣来的,而是父母给的钱。她花得越多,买得越开心,他心里越有成就感一般,仿佛自己是一个包养小嫩模的大老板。在严青悦的眼里,灿灿这妥妥就是找了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31
灿灿跟陈清言闹了三次退婚。陈清言像极了从没见过女人的男人,他始终没改掉泡在美女直播间的“臭毛病”。那些在镜头里妆容精致,或清纯或风骚的女人对他好像有无穷的魔力。
第一次灿灿找他对账时,发现半年来他给一个美女主播打赏了十几次,有时候是520,有时候是666。灿灿气得大哭,要闹到媒人跟前退婚,陈清言吓坏了,他跪在灿灿跟前,保证不会有第二次。加上雾州又爆发了疫情,他们住的小区被列为了封控区。灿灿连小区都出不了,更别提收拾行李回夏州了。
可是没隔俩月,灿灿偷翻陈清言的手机时,发现男人的手机还真是经不起查,陈清言又在跟一个短发美女主播“聊骚”。即便人家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敷衍他,他还是痴心不改地每天守在凌晨送上自己的一片热忱:
“我很喜欢你短发的样子,让人想到了初恋的感觉。”
“你每天上播这么久,一定很辛苦吧,真让人心疼,要照顾好自己!”
“你的身材真好,这么性感,一定有很多人追你吧?”
“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就不要想了,你什么时候来雾州玩儿,我带你去转转散散心。”
……
灿灿又好气又好笑,她气陈清言春心荡漾,贼心不死,可又觉得他这副痴心“舔狗”的蠢样儿可怜又可笑——连钱都不花,哪个美女主播半夜陪你谈心谈人生谈恋爱?连棉花都不陪你弹!
这次灿灿还是跟他吵闹了一场,她把陈清言和主播的聊天记录全部截图保存下来,发给了双方的父母。她决意要退婚,连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再也不理会陈清言的道歉、承诺和发誓。
可是这次她又被雾州的暴雨拦下了。暴雨连下了四天,整个城市都遭了殃,她和陈清言所在的小区没躲过去,楼下的积水高得淹过了大腿。水位最高的时候,连楼下绿地里的灌木丛都看不到了。小区的地下车库也被淹了,灿灿的车子泡在地下二层“生死未卜”。最可怕的是他们这里也停水、断电了。和很多同龄人一样,这也是两个年轻人近三十年来,第一次亲身经历如此严重的天灾。
灿灿和陈清言住在32楼,大水刚退去的时候,两个人每隔两天下楼扔一次垃圾,再出去采买一些吃的、喝的。在一趟趟下楼、上楼的艰难奔波中,在承受了双腿灌铅、喉咙火辣辣、全身酸胀的爬楼“酷刑”后,他们竟然又默契地和好了。劫后余生和共经患难,竟让他们之间生出了“相濡以沫”的离奇感觉。
这次灿灿又没走成。
当然事后陈清言也被父母和媒人轮流斥责了一顿。他好歹算长了一点记性。不过这一点儿记性也就只长了一会儿。
那时距离暴雨才不过一个月,整个城市的重建工作还没完工,陈清言又犯起了美女直播瘾。一天灿灿半夜起来上厕所,正抓到了陈清言在干好事儿——他正坐在马桶盖子上津津有味儿地看一个美女主播啃玉米,“牙花子呲着,嘴角快咧到了耳朵根儿”。
灿灿一把夺过来手机,正看到那个戴着猫耳朵、打扮得颇为幼态的女主播——灿灿直觉感觉她更像是个男扮女装的,要么就是个大婶儿化了浓妆,在嗲着嗓子感谢网友的打赏,发了一阵嗲之后又继续对着镜头啃起了玉米。只是“她”这玉米啃得不简单,张着樱桃小口做作地啃几粒儿,就快速地伸出尖尖的小舌头舔一舔,然后又瞪着戴着美瞳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镜头发嗲叫“叔叔”……
灿灿只觉得一阵恶心,她的暴脾气又冲上来了——和在吴赫峰身边不一样,在陈清言跟前,她早就不再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了。灿灿像举着令牌一样,把手机屏幕直直对着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陈清言,冷冷地审问他:“你不是说你改了吗?这又是什么?”
陈清言不自主地看向屏幕,那个刚刚还勾得他心痒痒的小美女,此刻又在伸着小舌头舔玉米。可这会儿他再没有了酥酥麻麻、烈火缠身的冲动。他心里在哀叹:“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那是在七夕节前夕,灿灿真的打包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她再次跟父母表露了要退婚的决心,也向媒人叔叔哭诉了自己的愤怒和委屈,“这个婚没法儿结了”。
陈清言这次是真的怕了,他不觉得老天爷还会再帮他一次。他只能使出最愚蠢的办法,拦着不让灿灿走。最开始他仗着自己的力气大,抢走了灿灿的手机。后来受不住灿灿的哭嚎和不吃不喝,他把手机还给了灿灿,可他却死活不让灿灿带走她的一堆行李。
灿灿被逼得没有办法,她气得嚎啕大哭,后来竟只攥着一部手机逃了出去,在路上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就上了嵩山。
灿灿在初醒法师李智莹家里待了一个星期,每天不是在山村里转着瞎逛,就是逗弄初醒法师养的几只猫。
赶在十五的那天,她还起了个大早,拉着初醒法师先是去了少林寺拜了各位佛、菩萨,又向着三皇寨进发了。当然两个人还是没走到。经过书册崖时,灿灿遇到了奇怪的事情,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石阶时,眼睛的余光却看到,山谷右侧的千层山石俱是垂首悲叹的菩萨、僧人之相。她惊呆了,抬头直直看过去,清晰地映入眼帘的明明是灰白色的长条山石,可是低头看脚下时,收入眼睛余光里的却又是垂首悲叹的菩萨、僧人之相。灿灿不知道是不是连上天都在为自己叹息,她闷闷地结束了这趟旅程。
灿灿待够了就下山了。倒是初醒法师被灿灿的遭遇气得又堕回到万丈红尘,为着这个陈清言嗔恨心又起,每次跟灿灿夜谈时都要狠狠地骂他一顿,第二天早上起来再燃香、抄经,向佛祖、菩萨忏悔自己又造了口业——可把初醒法师煎熬得不轻。
32
灿灿回雾州前通知了家人。弟弟凯林在外地培训,一时赶不到雾州,是任母搭顺风车来接的灿灿。陈清言见状不能再拦着灿灿,只好争取亲自开车送母女俩回夏州。对于他的最后恳求,灿灿和任母商量后,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那天中午,陈清言垂头丧气地看着灿灿往车里放她的行李,灿灿拒绝他再碰自己的东西。她把出租屋里自己所有的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净,连她的牙刷、常用的饭碗都不愿留下。陈清言终于知道灿灿狠下心来是有多决绝,她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陈清言真的慌了,他的心又冰又冷,感觉自己像一只马上就要被遗弃的小狗。他想摇着尾巴向主人示好,他想乞求主人发发慈悲,他愿意保证以后都乖乖的、不再让主人生气。可是他的主人只是冷着脸,在有条不紊地做一切扔他的准备。临出门前,灿灿还冷冷地提醒他:“之前跟影楼约了要拍婚纱照,你把它取消了吧,定金要是要不回来就算了。”对于此时的陈清言来说,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任母自从到了雾州,就一直在沉默地跟在女儿一旁,她似乎并不认同女儿的决定,可她愿意尊重女儿的选择。
在回夏州之前,三个人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可是这顿饭吃得又沉闷又紧张。饭店的老板和一个食客发生了争执,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闹到要报警。三个人在喧嚷声中草草吃了饭,就踏上了回夏州的归程。
凯林比他们早一步到夏州,他先回店里清点货品去了。灿灿一行随后也直接去了店里。凯林本来站在收银台前在对账,抬头看到姐姐挽着母亲的胳膊踏进了店门,后面还跟着一身黑衣、满脸颓丧的陈清言,他的脸顿时阴沉了下去,一股怒火冲上了他的心头。
他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妈”和“大姐”后,绕着操作台快步走了出来,径直逼向陈清言。陈清言还没回过神来,左眼眶上就重重挨了一拳。瞬间爆发的钝痛感让他捂着眼弓着身子呻吟起来。
这一幕发生得实在太快,还是灿灿先反应了过来,她着急地大喊:“凯林你干什么!”
凯林不管大姐的喝止,他的拳头又挥了出去,打在了陈清言的颧骨上、肚子上。陈清言的眼睛痛得难以睁开,他本就是虚胖,根本无力反抗,只能步步后退,后来被桌子腿一绊,竟一屁股栽坐在地上。
灿灿和任母都被凯林的疯劲儿吓住了,娘儿俩边叫着喊着让凯林住手,边上前去拉拽凯林的胳膊。可凯林一米八的个头儿、平常练得一身肌肉,有劲儿着呢,况且他又正在气头上,任母和灿灿要拦阻住他没那么容易。
凯林恨极了这个曾经的准姐夫,他心疼大姐又遇人不淑,越想越恨,越想越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儿。他一边挣扎着要甩开母亲和大姐的手,一边又抬腿狠狠地去踹陈清言,嘴里还吼叫、大骂着“孬种”“早晚阉了你”,直吼得脑门儿上青筋毕露、骂得脸红脖子粗。而被打的陈清言缩在地上全无招架之力,只能委屈又可怜地痛喊:“啊……啊……啊……”
直到陈清言抱着头的左手背被凯林的皮鞋跟踹流血了,任母大喊着:“行了,凯林!再打就出人命了,你想让一家子人都不过了吗?!”凯林这才停止了攻势。
任母小心地扶起了陈清言,看到他除了眼眶红肿、手背流血,其他也无大碍,心里才稍松了一口气。灿灿心里一时不是滋味儿,看着弟弟为自己痛揍陈清言,她又有点担心,又感到有点痛快,“确实欠揍”。
好在此时是半下午,学校还没有放学,店里也没有其他顾客。任母喊着灿灿拉着陈清言去诊所处理伤口,她则留在店里收拾烂摊子,以及训斥差点惹了祸的儿子。
陈清言自知理亏,没有报警,也没有威胁、恐吓任家人。倒是任父一辈子老实巴交、懦弱小心,得知了此事后专门打电话嘱咐任母,让她千万哄好陈清言,要是他一不高兴去报警,把儿子送进去可就完了。
任母无法,只好应了丈夫的要求。况且她本来也不愿意灿灿退婚,一是灿灿毕竟年龄大了,要是被传出去退了两回婚,以后再想说门好亲事就难了。二来她活了大半辈子了,对陈清言惹出的这样的事儿早就见怪不怪了,“又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儿,这算啥呀?”她和媒人,以及周边的亲友都这样看,反倒认为是灿灿小题大做。再者,她并不觉得自己当初替女儿掌错了眼,她心里始终觉得陈清言这孩子是个能过日子的……
就这样,退婚的大事被按了暂停键。任母把陈清言留了下来,每天好吃好喝地照顾着,好言好语地宽慰着。四个人住的是任家才装修好的新房,三室两厅。任母自己一间,灿灿一间。任母声称担心凯林还会揍陈清言,便仍让凯林睡自己的房间,而让陈清言去了灿灿的房间。
凯林感觉更窝囊了,他恨不得让陈清言原地消失,可又没有办法,家里的两个女人都能镇得住他,他只好在母亲和大姐跟前极力忍着。但是只要俩人不在跟前,凯林就会恶狠狠地逼到陈清言跟前,要么拽着陈清言的领子吓唬着要“治死”他,要么就往他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捣两拳,反正就是要让他不好受。
陈清言有苦难言,但他下定了决心要把灿灿哄回来,便只好咬着牙默默撑着,平时也不敢以受害人自居,反而乖乖地在任母面前积极表现,做饭、刷碗、洗衣、跑腿儿,为自己争取这个最可靠的支援。
陈清言厚着脸皮在任家蹭住了五天时,灿灿已经不再对他冷着脸了,出门儿也愿意开车拉着他了。他取消了手机的锁屏密码,每天睡觉前都自觉把手机关机,放到灿灿的手机下面。灿灿睡床,他就在地上铺了凉席,一条被子半铺半盖,老老实实地守着灿灿睡。
陈清言蹭住到第十天时,灿灿不再提退婚的事儿了。他睡觉的地方也挪到了床上,任母还为他买了新衣服。只有凯林还对他爱答不理的。
陈清言蹭住到一个月时,有一天凯林又趁女人们不在家,疾言厉色地赶他走:“别给脸不要脸,赶紧滚,听到没有!”
陈清言这次没再忍气吞声,反而破天荒地回呛凯林:“这是我跟你姐、我们两个人的事儿,你能不能不要再瞎掺和了!”
凯林又被激怒了,一把掐着陈清言的脖子把他按到墙上,提起拳头就要揍他。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开了,灿灿突然回家了。
凯林悻悻地松开了陈清言,冷“哼”了一声,扭头拔步就要回自己的房间。灿灿却叫住了他:“凯林,不要再打他了。你要当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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