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章

作者: 武俊祥 | 来源:发表于2018-11-24 11:13 被阅读223次

                                        1

    三月你好!“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少时只是一味地认为:扬州三月遍地都是烟柳琼花,一派繁花似锦的样子!又岂知“李孟”之间那依依惜别的深情?!

    带着一颗千遍万遍也不厌倦的归心,我再一次奔向了故乡的三月。

    我来到田地畔,我说,三月你好!

    我的头顶上飘洒着洁白的雪粒儿,那湿漉漉的土地上,留下了一串串大大小小的脚印儿。

    哦,三月——你笑了!

    我来到江河岸,我说,三月你好!

    我的眼波中荡漾着清粼粼的江河水,那游弋的禽鸟儿,一会儿在水面上拍打着欲飞的翅膀;一会儿又停止了拍打,互相以喙梳理着情侣的颈羽。

    哦,三月——你乐了!

    我来到山之巅,我说,三月你好!

    我的脉搏里跳动着山谷清脆的回响,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小孩子,和他们的老师在沙地上挖坑、提水、搬运小树苗,种下了一棵棵绿色的希望。

    哦,三月——你动了!

    哦,三月——是你向世界派来的精灵吗?

    一大片象征着生命的绿——在毛乌素大地上隐隐萌发!

    三月,你让我想起了母亲年轻时的面庞——是那样的娇美与慈祥!也让我听见了父亲在高原上豪放的犁歌!

    而我,又一次走进了——我的遥远的童年欢乐!

                                      2

    一场春雨淋湿了三月的塞上,因为刚好遇见了你。

    山野等不及了,草木挣脱了冰封与禁锢。田地就像女人刚刚清洗过的脸庞,急需要来一番涂脂抹粉,那样会更加楚楚动人。

    城市等不及了,高楼大厦的玻璃墙上雪融水淌出来一道道污浊的痕迹,蒙垢的蓝急需要来一次畅快淋漓的清洗。

    街心绿化带里的林木也等不及了,看上去有点儿蓬头垢面的杨柳,一副灰塌塌的模样。它们多么需要醒来后的首次梳洗打扮啊!否则,情何以堪这大美的三月春光?

    我站在阳台的窗户前向外眺望,对面的小学校好像比平时早放了半个小时学,几个穿着浅蓝色校服的小学生不知道什么原因,聚集在小区的露天停车场上,互相推搡着、拉扯着。一胖一瘦两个戴着红领巾的小拳头扬起来了,好像要打斗的样子——终归没有落到对方的身上。

    小区广场的一角,一个文文静静的小男生被四五个风风火火的小女生围困住,你过来摸一下他的头发,她过来轻轻地拍一巴掌他的肩膀。小男生也不招架,只是满脸洋溢着笑容。

    窗外的世界极大地鼓舞了我。

    刚好,老师打来了电话——叫我陪他去吃饭。我也很想喝两杯哩。

    楼门外的天气暖融融的,零零星星的雨点儿敲打着车顶,很久没有听见“叮叮当当”的雨滴声了。

    小区绿化带里的那几株桃树竞相开放了花朵,满树的粉白。地面上升腾起一股股扑鼻的泥土馨香,把那花香也给淹没了。

    幼儿园门前的几棵大垂柳在斜风细雨中摇晃着身躯,把那些细细长长的绿丝绦飘拂在大门的墙顶上,谁能受得了这般的婀娜多姿?!确实被眼前的翠绿给迷住了。

    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可是忙坏了,左右快速地摇摆着。街道低洼处的积水被汽车行驶的轮胎冲带起一片模糊的世界,旋即就被刮洗清晰了。

    下了出租车,疾跑进小饭馆里,我的浑身被一场三月的春雨给淋湿了。那几个放学后贪玩的小学生应该也都回到了家里吧?

    一场三月的春雨竟然让世界为之动了容!

                                        3

    北宋著名文学家王安石在一次急欲飞舟渡江回家时,写下了绝句《泊船瓜洲》。诗中那一句“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令多少代、多少人迷恋上了江南的美景!

    阳春三月,长江岸边被春风吹刮出一片片新绿来,那映入眼帘的该是嫩芽初绽、枝条翻飞的杨柳吧?

    春风不仅能吹绿了古代江南的杨柳岸,也能吹绿而今陕北的塞上柳。

    江南的“苏堤春晓”(西湖十景之首,元代又名“六桥烟柳”)是北宋大诗人苏东坡出任杭州知州时,疏浚西湖,利用挖出来的葑泥构筑而成。并在堤上栽种了杨柳。后人为了纪念苏东坡治理西湖有功,故而命名为苏堤。成为了传诵千古的不朽佳话!

    塞上春来,桃杏花花遍地开,满眼都是粉与白;那春风满世界跑,吹绿了杨柳梢。

    陕北的“塞上柳”多半是老百姓出于对生存环境的改善和对大自然的尊崇,才自发地栽种到最适合柳树生长的土地上的。一句“无心插柳柳成荫”不知是否原创于勤劳朴实的陕北劳动人民,但至少是来源于人们的劳动生活。

    记忆中,村里谁家打制个门窗、搭建个凉房,或者给土窑洞顶上的裂缝接一根顶梁柱,都要选用一根根粗壮结实的杨柳椽作为支撑。即使在家乡“神府煤田”大开发红极一时的二十一世纪之初,那些大大小小的煤窑作业面上支撑岩顶的锚杆,也都是选用了一根根杨柳椽来做支柱的。

    江南的六桥烟柳也罢,陕北的塞上柳也罢,都是历代文人描摹春回大地时的一个载体。

    春回大地,人间万象更新。

    母亲曾对我说过“二八月乱穿衣”。小时候的我还没来得及更换上薄一点儿的夹袄,村头那满山满坡的桃杏花花就在赤裸裸的枝条上绽开了粉红的、洁白的花朵。好像它们也来不及更换上新绿的衣裳似的。

    那时候的陕北山区普遍偏远、闭塞,不像现在这样高速公路四通八达、南北东西铁路纵横、水泥道路村村通全覆盖,当时的物质生活相当贫困。父母们没有多余的钱来给孩子们早早地预备季节更换的衣裳。小孩子们又多费事,经常成群结伴地满世界“疯跑”,用我的小学老师的话说,爬墙上树,一个个就像“孙猴子”似的。那时候的大人们比农业社里的牛马干的活都要繁重,再加上 “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生活理想还没有实现,一到晚上人们都早早地摸黑睡觉、抵抗饥饿的侵袭去了。孩子们因为费事而被磨破、挂烂的衣裳就得不到及时的缝补,经常在教室里闹出很多的笑话来。多半是天性,紧跟着就是出于好奇,小伙伴们你在我的裤子破口上扯一把,我再回过头来追赶上你,再在你的袖子口上拉扯一把,那真就有西洋景好看了——屁股上漏出来一挂挂洁白的棉花絮,袖口上的破布片一副煽风点火的架势。放学回家的路上,大伙儿一路的嘻嘻哈哈。殊不知回家后迎接他们的将是父母的一顿责骂。

    大哥十六岁那年就辍学回家“唾牛屁股”(耕地务农)去了,爷爷就紧锣密鼓地开始给他说媳妇。父亲好像还不怎么着急的样子,每天在包产到户的责任田里忙活着。也是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二婶一大早站在半人高的石头院墙外高喊着母亲的名字,问大哥收拾好了没有,好早点动身过黄河去——到山西那边的她娘家村里给大哥说婆姨。

    我忙着挂起了书包,准备到村里的小学校去念书。临出门时还朝大哥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大哥好像是害了羞,我没顾上看见他脸红发烫的样子。

    晋西北有一首民歌叫《绣荷包》:

    初一到十五,十五的月儿高,那春风摆动杨呀杨柳梢。

    三月桃花开,情人捎书来,捎书书带信信要一个荷包袋。

    一绣一只船,船上张着帆,里面的意思情郎你去猜。

    二绣鸳鸯鸟,栖息在河边,你依依我靠靠永远不分开。

    三绣南来雁,飞过千重山,你与我那情郎哥把呀把信传。

    郎是年轻汉,妹是花初开,收到这荷包袋郎你要早回来。

    而今的大哥已经是膝下有儿、有女,有孙子的中年人了。大嫂自然是那一次由二婶把她山西娘家的亲侄女介绍给大哥作婆姨的。大哥和大嫂两口子都住在县城里,帮忙照看着小孙子。忙里偷闲的功夫,夫妻俩还专往人多的地方去,跳一跳广场舞、扭一扭陕北大秧歌。日子过得舒坦自在。

    这是我又一个两天足不出户了吧?刚出楼门就看见小区里的景象明显与往日不同了。小学和幼儿园门前的那一排垂柳都换上了翠绿色的新装,柳芽儿都撑破了壳,冒出来两片鲜亮亮的嫩叶儿。长长的枝条在行人的头顶上飘来拂去,感觉妖娆的很!

    是啊,那春风吹绿了杨柳梢!

    忽然就想起,那东山顶上的红山公园里,千万株亭亭玉立的小垂柳也该焕发了它们齐耳短发般的青春吧?而在西南端的高新开发区的阳光广场上,一条人造小溪流的堤岸边,杨柳的枝条低垂着伸到了粼粼的溪水里,就像那天上的仙子临波戏水哩!

    榆林城的老墙外——榆溪河两岸的蓬头柳都长得高过了三层楼房,站立成一道靓丽迷人的风景。给这座千年历史文化名城赋予了新的人文内涵。

    三月,你就像一个永远无法破译的生命密码,赋予每一代人特定的春华记忆!不以岁月的更迭而遗忘,也不以时光的流逝而消失。延续、延续、再延续,也许这便是生命生生不息的伟大意义。

    让我们追随着三月的脚步,倍加珍惜这新时代令人欢欣鼓舞的春光吧!

    (2018.11.22再改。作者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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