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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阿依古丽(第一卷初恋第九章女人不能打荡)

寻找阿依古丽(第一卷初恋第九章女人不能打荡)

作者: 图麟阁 | 来源:发表于2018-12-19 08:54 被阅读10次

    当初,我妈妈跟着我们的爸爸来到蒲塘里时,连蒲塘话也说不好,日子一长,才稍微懂了点。譬如,“打荡”这个词,蒲塘里人做什么事好像都可以用“打荡”。这让我妈妈觉得不可思议,便问爸爸道,都用成打荡,还要其他的词语干什么?我爸爸想了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说,出了蒲塘里你用其他的词吧!在蒲塘里就这么用。只要是处理事情,都能叫做打荡。可以用弄、搞的地方,也都可以用打荡这个说法。譬如,孩子的姑爷高南风的肉案子,天天要打荡猪下水。

    这事儿,我妈妈熟悉,一来是亲戚之间,走动得自然多。二来,我们家有一段时间,还真是高南风肉案子的老主顾,常客。

    后来,我妈妈无师自通地发现了,有一处可以用弄与搞的地方,却不能用这么个说法。

    男人和女人的事,蒲塘里人说成是弄交易,也能说成弄。哪个女将如果这一天满脸喜气地从家里出来,开始东家长西家短唾沫星子乱飞,别的女将就有点数了,这家伙,在家里跟男将弄过了,弄过交易了。肯定还弄得很好,不然个逼嘴哪有这么兴头?蒲塘里人说那种事也说成搞——这婆娘,肯定在家里跟男将搞过交易了。说搞虽然也可以,但说搞的时候,就有点不太好听了,不正当的才说成搞。乱搞,你跟别的男将搞过了吧!你乱搞了。你这女将不要脸!

    有一次,我们家里又来了些乡下婆娘,几个女将说着说着就说到跟男将们做那件事情上了。她们起劲地说起做那桩事是怎么做的,凶不凶、火不火的,又问我们的妈妈,你们城上人弄起来肯定跟我们乡下人不一样。素素啊,你得告诉我们。像你这样的彤婆娘,德麟如果抱起来的话,肯定是不肯放的。

    我妈妈脸一红,不讲话了。素素,就是我妈妈。妈妈叫卢素素。

    蒲塘里的女将们有很多人喜欢我爸爸,这一点我妈妈是晓得的。我爸爸在部队里当兵时,打过仗,也唱过戏,有时候还反串女角色,譬如演个李香香啊,演个喜儿白毛女啊,都会。我都听说了,蒲塘里的女将从我爸爸、妈妈回来的那一天起就心里有鬼,不管是从哪个庄子嫁到蒲塘里的,都最想结识一下那个叫方德麟的男人。就是一些没有过门的大姑娘,有时候也痴想着能和那个叫方德麟的人有一码子。你想想看,一个男将,能反串女角色,那还得了?这男将肯定彤煞了。搂着一个又彤又体面的男将,这种快活到哪里去找?不过,姑娘们不敢多想,一想就脸红,耳热心跳得厉害。一个丫头子,哪能想着想着,就想要得到人家卢素素的男将呢?

    是在我们的家里,把话搁到我爸爸的身上便非常自然了。你说说看,哪个女将不喜欢彤的男将?这些女将哪会来感觉呢?这些婆娘真的巴不得有一天我们的妈妈也像她们背个小方篮回娘家,她们好偷偷地来跟她们心中的男神私会。可我妈妈怎么回娘家?我妈妈早没有亲人在上海了,我们的外公,我偷偷地听说了,解放军还没进上海,就坐大海轮逃了。这话当然不能让蒲塘里的人晓得,无论什么人都不能说。那天,我偷听还是被我妈妈给发现了,揪着我的耳朵,狠命地要我保证,绝不把偷听到的话说出去。看看,我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耳,这事儿,难忘。当然,现在,我是知道为什么的了。你,当然也和我一样,也知道为什么了。不多讲了。

    那一天的话是李永珍问出来的。在蒲塘里,李永珍和我们的干妈妈苏先生一样,也是个彤婆娘。听说李永珍也是想我们的父亲想得难受,都调戏过我爸爸好些次了,可是我们的爸爸装着什么也不懂的样子,一次也没有理会她。这是妈妈告诉我们的。妈妈告诉我们的时候,一脸的忧伤与担心。

    女人们说着说着,就说到床上了。我妈妈强忍着,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所以,李永珍一边纳鞋底,一边问我们的妈妈,你跟德麟是不是天天都要弄弄时,我们的妈妈聪明地反问道:

    那你跟你家姜洪根的的交易怎么打荡的呢?

    我妈妈无师自通地用了打荡这个词,

    可是,这次,我妈妈讲出来后,女将们没有搞懂,一个个大眼相小眼,问,什呢叫打荡交易?什呢叫打荡交易?

    等明白了我们妈妈的意思后,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原来这里不好用打荡这个词了。这个地方如果用这个说法,还不是男将们要把女将们处理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

    我妈妈才终于晓得了,打荡,得有个结果。或者打荡得干净了,或者是打荡得干干净净,也就是没了。男将跟女将那种事,是没得结果的。就是有结果,也不会是干净的,更不会干干净净得没得了。

    我妈妈暗暗地想道,这蒲塘里人还真有水平,一个“打荡”,有这么多学问。

    可我们的妈妈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们的爸爸,在国强做大队一把手没有几天,就被他“打荡”掉了。防震的那一年,我们的爸爸有惊无险地过了关。可是,两年后,我们的爸爸,终于没有能躲得掉。

    国强上台不到两年的功夫,脚头自来熟似的老是往高南风这里搬了。

    姑爷爷高南风打荡起猪子身上的东西,都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就像做一件大事。当然,这事确实就是大事。在蒲塘里,又有几户人家有事没事的去吃一回猪肉呢?这一来,杀猪也好,打荡猪子身上的东西也好,就成了大事。

    高南风打荡猪子身上的东西时,嘴里总是叼着烟,半睡半醒似的,捏弄着大肠小肠或者肚肺腰子什么的。这些东西打荡起来,是非常费时的,弄得不好,味道就去不掉。打荡猪肚肺的功夫也不浅,高南风好像特别喜欢打荡肚肺。先灌水,然后在变得又胖又大的肚肺上轻轻拍着,看样子要拍上半个把钟头子。那样子,好像是在拍一个屁股。而且肯定是像拍女人的屁股。有时候,有人从高南风家门前走过,看到他在拍,就提醒他,老高啊,拍来拍去还是拍的肚肺啊,不是你老相好的屁股!这么认真干什么?舍不得放干什呢?

    高南风一听,头也不抬,就开始骂人,你他妈放你娘的狗屁,这是女人的屁股?这能算是女将们的屁股头子?你嚼蛆哩!

    被骂的人站在门前的巷子上,不走,接着讲,我也说不是女将的屁股,女将的屁股哪里会有这么小呢?买猪买个鸡爪虎,娶妻娶个大屁股。这么小的屁股,长在女人的身上,还有什呢用?南风啊你说说,有什呢用?你南风要这样的女将儿做相好的?

    高南风就眯着眼睛笑起来,骂道,你这个狗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着话的时候,手在围兜上来回擦几下,然后掏出香烟,自己叼一根,随手也扔一根给对方。

    这样的对白,听起来是骂人了,可再听听,一点不像。

    巷子上的人讲高南风有相好的,是表达着一种羡慕,高南风骂人,是表达着一种快乐。

    高南风被蒲塘里人喊作老南风,但老南风的样子一点儿不显老,头发梳成大背头,每天都整整齐齐的,脸上看不见皱纹,任何时候,都叼着烟,再不就是一手端着紫砂茶壶,一手挟着纸烟。那紫砂茶壶有了年月了,满是茶垢,茶叶都放了有半茶壶了。

    南风确实做过大事。老早,打南京的时候,高南风的民工担架队,在支前民工中远近闻名。解放了,金学民做蒲塘里的支书时,高南风也是大队里的干部。只不过高南风这个人老是仗着自己是一个老党员,扛过枪,过过江,在蒲塘里不管怎么说也是个老资格,于是就没有把刚刚提拔上来的青年干部金学民放在眼里,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听金学民的。金学民一开始忍着,什么韶刀都不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对高南风,一把火也烧不起来。金学民忍着,晓得来日方长,也晓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不,后来总算找到了机会把高南风给摆平了:回家,你给我回家呆着!你还有个老党员的样子吗?人家方德麟从部队上转业回来协助我搞建设,你倒好,说人家不应该回来,回来得不对。这话是你说的吗?你那能巴能巴的样子,像什呢话?这样,高南风就被打发回家了。很多老党员哭着求金学民对高南风客气点,没用;高南风跑到水廓庄,找到公社一把手反映情况,公社书记也没有理他个上下。我总得要支持金学民同志做工作,你也得支持,而且得大力支持。高南风同志,你说是不是?公社书记一番话,把高南风打发回了家。

    但不管怎么说,高南风是打过老蒋的,把这样的人摆下来,金学民也怕不好收拾。最后同意高南风做杀猪的,蒲塘里的肉案子放在高家。财,让你发,但是,权,你得让让。别老是在我姓金的面前指手划脚的。这蒲塘里,是我金学民做主还是你高南风这个老东西当家?

    高南风想想也是个道理,一山容不得二虎,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这蒲塘里也只能有一条声音。有了金学民的声音,当然就不能有他高南风的声音了。于是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回到家,围裙一围,刀一拿,儿子高洪大负责捆猪子,出血、开膛、破肚、分片(就是把一只整猪剖开成两片)这类活儿,就全是自己来了。高南风爱惜独生子,这类脏活儿,从不让儿子沾手。

    就这样,高南风一心一意地干起了杀猪的行当。

    这也好,蒲塘里人省心不少了,要吃猪肉的时候,不要到水廓庄去买了,自己家门口就有杀猪的。

    金学民不再做蒲塘里的支书把位置让给方国强时,高南风把肉案子也交给了儿子高洪大,自己做起了一个闲佬倌。金学民干了十来年的支书,上面觉得该让年轻人挑挑担子了,于是调他到公社铁木厂做副厂长。高南风这才松了口气,冤家对头不再压在他头上了。可是,想想也还是高兴不起来,自己都望七的人了,还天天天不亮就起床杀猪,要不是金学民,哪里会过这样的日子?但想想也还是划得来,金学民先做支书,现在又去做厂长,也没有见到他有几个屌抠儿。蒲塘里人对钱这个东西,爱不起来又恨不起来,感情复杂得不得了,就把钱说成屌抠儿。那东西嘛,总是要抠出来的,抠出来了,又不怎么舍得见光。哈哈,这跟钱还不是差不多?

    这些年过下来,高南风手上确实有了一大笔屌抠儿,盖了蒲塘里最好的瓦房给儿子了。赚着蒲塘里人的钱,都把他们赚红了眼。这人在世上,有什呢江山好打?金学民还不是说走就走了,说是到铁木厂当厂长,可哪里是什么厂长,还不是个副的,挂在那里了。腰包里面那屌抠儿,说什么也不会比南风多。

    但说到底,高南风不是想杀猪的人,他的心思哪里是在杀猪上的?想想吧,做了那么多年的干部,最后却落得一个杀猪的名份,高南风怎么会甘心?但金学民让你不干了,你就得回家;现在金学民走了,高南风想再爬起来,哪里还能再爬,年纪都一大把了。干部一年年地换,也一茬茬儿地年轻。高南风想想都心头凉凉的了。

    接下来的日子简单了,也自在了,不操刀了,就只管打荡猪大肠、猪小肠、猪腰子、猪尿泡这些杂碎。这些事情,还是得高南风来。人年纪一大,心也就特别细,很适合做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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