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婷的花生

刚写完作业阿婷就摸去了南屋储粮囤。现在化肥、农药的越来越好用，村里人再也不用担心闹饥荒。所以，家家户户的南屋里都囤了不少余粮。有些人家粮囤是用砖垒的，外面用泥巴加了麦秆和的稀泥，像整敦煌雕塑似的泥的平平整整。农民一辈子都在和害虫作斗争。储粮囤就是为了对付偷吃的老鼠。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阿婷和父母蜗居在爷爷家的南屋，屋子以前是储粮和农具农药的，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怪味儿。阿婷就在这小屋里出生和成长。她还在襁褓里的时候，粮食还不够人吃，那耗子就更饿急了眼。晚上，一只跟阿婷一般大的耗子跳上了床，照着她的鼻子就啃了下去。阿婷拯救了一直大耗子的命。但是，她的鼻子却有了一块豁口。

政府有一段时间看准了阿婷他们村儿的地，在一块黄土地上挖窑洞似的整了几十窟的粮仓。粮仓依山而建，高二三十米，一个个都是圆形的大粮囤，接着几十米长的通道，直达悬崖外。粮仓顶上用水泥封了，一个粮囤对应一个鼓包，最后像乳房似的，还有一个凸起状的排风口。这个风口直径两米多，四岁小孩子一般高，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封口。每年芒种，小麦一割，碾了皮子，家家户户就去粮仓晒麦。那是小孩子最开心的时候，农村娃都是有麦假的。带着作业去高高的粮仓写，顺便翻看麦子。家里大人忙着收割另一块地的麦子，都没时间看孩子，家里大点的孩子带着弟弟妹妹去粮仓晒麦。

可是粮仓太高，每个粮囤鼓包的通风口又太不安全，小孩子易出事儿。阿婷就是在看麦的时候出事的。

阿婷跟着姐姐，带着弟弟，姐弟三人在粮仓晒麦。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从一个通风口摔了下去。小小的孩子从二三十米的高处掉进了粮仓的黑洞里。阿婷妈知道后，哭得站不住脚。

谁也没想到阿婷能够活下来。只是，她的腿一长一短，歪歪扭扭，成了瘸子。一条胳膊萎缩，手掌也长久呈痉挛状，蜷缩在胸前，再也伸不开。阿婷的一只眼睛也磕坏了，脸上一片疤痕。还有那被老鼠啃豁口的鼻子……

那时候的阿婷三四岁的样子。

后来，阿婷长大了，跟弟弟一起上学。同学们时常欺负她，不管是不是一个班，只要路上碰到不嫌事大的熊孩子，保准要吃一顿胖揍。好在学校离家就几步远。弟弟开始还护着姐姐，后来他因着姐姐受到排挤，也就不再插手了。

阿婷身体磕坏了，但是脑袋清醒得很。出乎意料，她一直很阳光快乐。只是没怎么有朋友。最近班里有两个女娃喜欢跟她在一块玩儿，喜欢吃她带去学校的东西。她们让她每天都带，她答应地爽快。

今天她带去学校的花生被两个朋友给抢光了，还夸赞好吃。阿婷抢先说保准明天要带去更多。有人能分享她的东西，她高兴的不得了。于是，写完作业，她就去南屋找花生了。她把两个衣服口袋装得鼓鼓囊囊，一刻都等不急，生怕明天一早去学校太匆忙给忘了。晚上阿婷开开心心地睡觉了。梦里她跟伙伴们一起跳绳、踢毽子。笑得口水流了一枕头。

第二天下课铃一响，阿婷就忙不迭去找她的两个小伙伴，把香喷喷的花生分食了。其中一个伙伴的朋友看着她们仨觉得稀奇，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怎么吃阿婷的东西啊？！”阿婷的两个小伙伴瞬间就呆愣了。似乎有一个手瞬间戳破了那个懵懂的窗纸，世界仿佛一下子就有了好坏的对立。阿婷，被无情地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可是，她不是生来就这样子啊！

阿婷依然每天都带伙伴们爱吃的花生，可是，再也没人跟她一起分享。

阿婷，她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