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手中的酒杯,空了,杯底的酒渍泛着烛光,冒出丝丝热气。夜已十分凉了,薄纸窗上都结了层霜,而屋里却很热闹。他望向柜台,这家客栈的老板正忙着给各位客官沽酒。摸摸腰间的钱袋,却也空了,他无奈地笑了笑,望向老板身后的那幅庄生梦蝶图,出了神。
“这位仁兄,无酒可饮了?”突然一个身高九尺面容稍显稚嫩的大汉走过来,递过一杯酒,未经允许便坐在他身边,“我姓徐,徐大堂,不知可否共饮?”他一双眼也不曾离过那幅画,只是用指节把酒推了回去。徐大堂乐了,笑着说:“仁兄是南方来的吧?脸也白净,衣服又单薄,喝我一碗酒怯怯寒又如何?”
“不必麻烦。”
“你还挺犟,那我也是头倔驴,今儿个偏要劝你喝下。”徐大堂露出了微笑,让人感受不到有丝毫冒犯之意。
“身无余财。”他依然没有表情地看着那幅画。
“我送你,不要钱。”
“不用。”
“也罢,也罢。”徐大堂大笑着喝尽他碗中的酒,站起来,打开了两人旁边的窗户。风一会儿便灌了进来,夹杂着豆粒大的雪花。“加酒!”徐大堂呼着店小二,一边叉着腿笑着看他。
他还是不动。风还在吹,他的头上已落满一层雪花,与他惨白的布衣融为一体,面容也失了颜色。“你说今儿个天怎么这么冷呢?”徐大堂假装没心没肺地说,却不时看向他,眉头微皱。
店里越来越热闹,几个人坐在柜台前,拿出了几杆烟枪,翻云吐雾起来。老板停下了手中的工夫,小心翼翼地把那幅庄生梦蝶图收了起来。他有些失神,收回了目光。
徐大堂反而坐不住了,起身把窗子关上。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无非是看你衣着单薄无钱饮酒,送你一杯。人在江湖,都喜饮酒,为何要拒绝我这番好意呢?”
他不说话,眼神越显呆滞。徐大堂再一次把酒递过去,出乎意料的,他接过酒,仰天一饮而尽。
“日后还你酒钱。”
徐大堂先是一怔,而后拍手大笑,“哈哈,这才像话嘛!来,小儿,再给这位爷满上!”
他连续干了好几杯脸上仍是一点颜色都没有,大概是天太冷的缘故吧。徐大堂也是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酒钱,酒杯一见底便立马叫小二满上。
“喝了我这几杯酒,还不知仁兄大名为何?”
“屋内这么多人,阁下何必专问我名。”
“唉唉,你这什么话啊,干了这碗酒,咱就是朋友,且说何妨?”
“你我萍水相逢,不久就会相忘,何苦呢?”
“像个娘们似的,我日后还要叫你还酒钱呢。放心吧,像仁兄这么有趣的人,我不会忘!”
他目光停在酒杯上,手不停地抚摸着杯身的花纹。
“鄙人姓樊,名羲和。”
“嗯,好名字,来,羲和兄,我再敬你一杯。嗯,好酒!不知您的姓,是麻烦的烦,还是凡人的凡?”
“取篱笆之意的樊。“
“在下粗鄙之人,识字不多,会写的字更少。唯一写的好看的,就是一个酒字,我再敬你杯!“
两人越喝越多,酒意也越来越浓,徐大堂渐渐打开了话匣。
“樊兄南方人吧?为何要北上,放着江南的暖冬不过,来受此严寒?“
“只因我欢喜。”
“哈哈,何物让你欢喜?在我看来,不过二物,酒和女人,对吧?听说几日之后,魏家要举行招亲大会,以武艺论高低,最强者便可迎娶魏家大小姐。想必樊兄是为此而来吧?”
“魏家?”
“你不知道?魏家可是我们这个地界数一数二的大家,在朝廷上都是有说话的份的。不知道这魏老爷是哪根筋搭错了,不去挑良家女婿,找这种野路子给大小姐找亲事。这下倒好,那些出身不好但颇有些功夫的人怕是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是那是,”前桌一位白发及膝的老人转过头来,饶有兴味的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没见过比魏大小姐还标致的姑娘。要我说,两三百年才出的一个美人!”
“真的吗,你可见过?”后桌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激动的站起,“这位大小姐,听说可不怎么出来活动,能见上的可不是一般人。老前辈,你是如何见到她的?”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会儿我酒杯空了,得回家了。”老人露出顽童般的微笑。
“小二,给这位前辈加酒!”壮汉坐到老人傍边,“前辈,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听说这次许多大家的公子都要来呢?”
“不知魏老头这次是吃错什么药了,居然叫每个参会的人比武前都要签下生死状,这摆明了要看他们往死里斗,真狠!”
“那这次比武大会就好看啦!要不玩的尽是些花架子假把式,到了真要拼命的时候,可不见得厉害嘞!”
“可如此一来,有几个人敢去比武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位魏小姐,看过一眼,包你路都走不了。听说这次参加的人还不少,要是我学过些三脚猫的功夫,我扛着把锈剑我也去跟那些厉害家伙过过手!“
“唉,你说这犬戎人跑回北方草原都有那么些年了,朝廷重文的风尚又开始回来了。你说这魏老爷子,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哪?“
徐大堂一语,点燃了整个屋里的气氛。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话一多,配酒舌头才转的过来。不一会,这店小二已摔坏了四副碗筷,一瓶好酒。老板也不骂他,脸上却是乐开了花,因为他知道,今晚个绝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比武大会何地举行?”羲和问道。
“哈哈哈,我就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徐大堂憨憨地笑着,“地点就在魏家山庄,出了城,沿着往东的路,走个估摸二十余里,你会看到一座高的连鹰都飞不过去的山峰,最上面的巨石被雕刻成老虎的样子,那血盆大口,可逼真了!翻过那里,就只有一条山路,不难找。”
羲和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二人又开始喝起酒来。
不知是第几杯酒下肚,徐大堂招来店小儿,想点些下酒菜。突然瞥见一个黑衣人从门口走进来。好像害羞的穆斯林姑娘,全身用黑布裹着,只露出一双眼来,活像个黑色粽子。
“噗哈哈,这人的打扮真是有趣极了!”徐大堂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那黑衣人循着笑声看过来,徐大堂与那双眼睛对视的一刹那,他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眼白大的出奇,瞳孔就和蜥蜴的一样小,与之对视时,便好像全身的精力都聚焦在你身上,让你后背一阵凉飕飕。徐大堂自觉的转过去,只敢不时偷偷瞟上几眼。
那人在柜台旁坐了下来,点了一杯酒。他一只手搭在柜台上,另一只手高举酒杯,脖子仰的老高,倒下酒去。同时,用他那扎人小眼睛的余光打量着屋内,屋里却仍是一片热闹,没有几个人发觉。
“那个黑衣人真是奇怪啊。”徐大堂招呼樊羲和,挤挤眼示意黑衣人的坐处,“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樊羲和看过去,仍坐的端正。他又饮完了自己杯中的酒:“大堂兄家住何处?“
“哟,羲和兄是想光临寒舍嘛,真是难得啊,谢谢抬举!“徐大堂一脸兴奋劲。
“抬举一词过了,我也不是什么高人,只不过有借有还,改日还须去府上退酒钱。”樊羲和一语给徐大堂浇了一瓢冷水。
“什么话啊,我徐大堂是那种小气之人?竟要……”
“府上在哪?“樊羲和突然用手掩住徐大堂的嘴,十分冰凉,但这是他的脸上竟有了一丝笑意。
之前樊羲和一直神情严肃,突然的微笑使徐大堂不知所措。一个不怎么笑的人对你笑了,你怎么都不好意思去拒绝他的请求。
“小人……小人家住本镇的恒源当铺,你要找我,给外面的伙计通报一声就可以了。”
“多谢。”
徐大堂对这个人开始感兴趣了。不知为何,有些人,看起来很普通,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可能还有些怪,但一遇上,就是会让你着了魔一样的想去了解他。
徐大堂郁闷地低下头,又偷偷地瞟了一眼那黑衣人。“啊切!”徐大堂只觉背后一冷,打了个喷嚏,回头看时,雪花迎面扑来。“他妈的,谁开的窗户!”徐大堂嘴里轻声骂道,却发现樊羲和地座位上已空无一人。
徐大堂急了,冲到窗户旁,整个人差点从楼上摔下去。往外看时,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在小镇里的房屋上上下跳蹿。徐大堂活这么久,经常听说过各种侠的故事,可今天才算是真正看到一个会轻功的人,在黑夜中与雪花翩翩起舞,他惊讶的瞪大了眼,活像只守夜的猫头鹰。
“活腻歪啦!快把窗户关上。”有几个人受不了冻,不耐烦的向徐大堂发出了警告。徐大堂顺手一关,跑下楼,追了出去。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追上去,为什么要去追一个侠,可能所有人都一样,忽然间遇上个什么人,自己原来的生活便轰然坍塌,不知不觉中走向另一条路。
热闹的客栈,并没有因为少了两个奇怪的客人而变得有多么不同,而那两个渺小的身影,逐渐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呼呼呼,哎呀,怎么这么快啊!”徐大堂在街道上跑着,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也是啊,人家可是侠。”徐大堂摸摸摔肿的鼻子,脚下的步伐依旧没有慢下。而他所跟着的那道白色身影,却颇为轻盈,他们的距离越拉越大,不过幸好,徐大堂的眼力是非常的好,跟了那么久还是没有跟丢。
樊羲和一直往东城去,徐大堂心里叫苦不迭,再过一会,他可就真的赶不上了。就在他将要泄气时,樊羲和停住了,从屋檐上跳了下去,看不见了。
徐大堂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樊羲和跳下的那栋楼下,“城东客舍”,一个生意萧条的客舍,没有软床垫,没有热水,晚上透风,千般万般的不好,就一个好处,便宜。一个侠怎么会住这种地方,徐大堂纳闷了。不过转念一想,樊羲和当时根本无钱买酒,这就解释的清楚了。这樊羲和,还是一个不吃闲饭的好侠嘞!徐大堂想着,悄悄走进去。
院子内空无一人,想必樊羲和已经回屋睡下了。他走那么急干什么?徐大堂思索着。
“干什么的,留宿的?”一个衰老低哑的声音从后面传出,徐大堂吓了一跳,叫出声来。转过头,一个穿着破棉袄的阿婆,瞪着死鱼般的眼睛看着他。
“哦……嘿嘿,我……对,我是来留宿的。”徐大堂支支吾吾的,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阿婆一脸嫌弃,“五文钱一晚上。”徐大堂马上摸出五文钱,交给阿婆。阿婆收了钱,递给徐大堂一条红丝带,“随便找间屋住下吧,在门把手上系上红丝带,我就知道有人住下了,别人也都不会打扰你。”
“那什么,你总得给我钥匙啊,要不我怎么开门?”
“没有锁。”
“什么?没有锁!这怎么住的了人那!”徐大堂吃了一惊。
“你放心,我这里的房子,耗子都懒得进去。”阿婆转过身,留给徐大堂一个背影。
“为什么不上几把锁,又花不了多少银子。”徐大堂嘀咕着。
“没钱啊。”阿婆走了老远,居然听到了徐大堂的牢骚。
“那你收的房租呢?”
“买酒喝了。”阿婆的身影隐没在了黑暗中。
真是个酒鬼,哎,不过我像她那般穷,估计也会这样过日子吧。徐大堂又好气又好笑。
我真是鬼迷心窍了。徐大堂找了间屋子住下,心里想着。下一步干什么呢?真是,我到底追上他是为了什么?现在追上了,可倒好了,我该不该去找他呢?找到了又如何,和他有聊的吗?徐大堂,你就是一个普通人,别人也许压根就没把你当回事!
徐大堂正做着复杂的心理斗争,一道黑影刷的从门口闪过。“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还可能有人上这破店?这确实是个耗子都嫌弃的地啊。”徐大堂没在意,一屁股坐在那硬的跟石头似的床上,思考着。
“吱——”的一声,门开了,徐大堂跳了起来,“谁?”
借着黑夜中飘舞的雪花反射过来的些许光芒,徐大堂看清了来者,正是喝酒时遇见的那个黑衣人。
“这位仁兄,不知找小人有何贵干?”徐大堂强作镇定,但微微发颤的嗓音已经暴露了他的恐惧。
“打扰了,”黑衣人瞪着那尖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可否询问之前陪贵人饮酒的白衣先生现在何处?”
“哈哈哈哈,原来是来找人的,我还以为仁兄是来找我喝酒的。若要喝酒,出门左拐,我知道一家酒馆,酒特别特别香,哎,酒钱我都出了。若是找人的,我不知道,恕不相告!“徐大堂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包庇一个罪人,罪大恶极的人。包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只知道,仁兄这个样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在下江南第一捕,为国家办事,特来此缉拿国家叛贼,为民除害。”
“哈哈哈,江南第一捕,我还是皇帝亲封的西北土王爷呢,怎么不给我拜上一拜?”徐大堂撂了撂自己的衣角,显出一副神气的样子来,好像自己真是个土皇帝。
“你不信我?”黑衣人的话音突然低沉下来。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我只陪人喝酒,告发揭密的小人,我实在做不了。”
“最后问一遍,回不回答我?”
“天寒不送,我要睡觉咯!”徐大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佯作睡意朦胧状。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自找的。”刷的一下,黑衣人右手中多出把明晃晃的剑来。
“真快,他之前是把剑藏哪的,怎么说抽就抽出来了?”徐大堂自知惹出事了,身旁胡乱摸索了一把,摸出一块烂木板来。“不好,他要动真格了,可我连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怎么办啊?”
黑衣人好似看出了徐大堂的窘迫,刷的一下左手拿出把剑,扔到徐大堂跟前。“我不会趁人之危,拿起来吧。”
徐大堂慌了,拾起剑,说道:“咱还是有话……”
话音未落,黑衣人便冲了上来。徐大堂哪里会什么剑法,面对黑衣人的突然进攻,不知防守,却胡乱的朝前刺出几剑。黑衣人见他剑法不合常理,竟也慌了神,进攻变防守,剑法乱了。徐大堂见他一时居然没占上风,有些得意忘形,进攻大胆了起来,黑衣人卖个破绽,他也傻子似的迎上去。
“啊——”框的一声,徐大堂手中的剑掉在地上,他的腹部被剖开一道大口子,往外哗哗的流血。
“我当是遇见什么高人了,不过是个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黑衣人的口中满是嘲讽,“说,还是不说?”
徐大堂按住自己伤口,靠在墙边,脚几乎绵软。“痛啊,痛啊,这可真他妈不好受,以前听到的侠的风流故事都是假的,怎么可能有人挨上十几刀不倒!”
黑衣人把剑锋靠在地上,朝徐大堂走近一步,剑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很是折磨人。听着徐大堂的喘息,黑衣人以为自己就要驯服他了。
“我说了,我不知道他在哪。“
“跪下。”黑夜中,那剑光又闪了一下,徐大堂的腿上喷出血来。“你以为自己是个豪放不羁的侠吗?你不过是个无名小辈罢了。”嘲讽的口气更重了。
徐大堂紧咬嘴唇,痛的倒吸口口凉气,单膝跪在地上。他不说话。
黑衣人将剑在徐大堂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下一剑,该是这了。”
两人又僵持了一会。
“哈哈哈啊哈哈哈!”突然,黑夜中爆发出狂野的笑声。“你可以打断我的膝盖,叫我给你跪下。你也可以按住我的头,叫我骑在你胯下,但你无论如何,就是不能叫我做我不想做之事!杀死我吧,来世还要做侠,哪怕是一个小侠,无名侠,就是要把你们这些强人贼子气的屁都放不出来!哈哈哈哈!”
划拨空气的声音,徐大堂另一只腿上又挨了一剑,整个人都跪在地上。他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咬牙切齿,眼睛痛的挤出一条缝,好像要哭出来了。但他仰起了头,张开眼,深吸一口气。
“哈哈哈哈哈!”又是大笑,“你知道吗,我突然想起我小时候作的一首诗,别人都说很差劲,可我现在就是想说出来。‘绝顶高手又如何,身死敌手不低头,笑看世间名与利,却只对我羡无穷!’你觉得怎么样?”
“没人会羡慕你,因为没人会羡慕一个死人。”黑衣人举起手中的剑。
“且慢,”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樊羲和,“你是来找我的,放过他。”徐大堂舒了口气,虽然他一副不怕死的模样,但他其实虚的不行。
“可算找到你了。”黑衣人笑了。他箭一般的弹射过去,连使出十几种眼花缭乱的招式。樊羲和从背后掏出一把剑,只能成守势。
“好快的剑啊!还以为这个姓樊的是什么厉害货色,看来今天都得死在这里!”徐大堂心里叹道。
“哼,还以为这趟差事会好玩些。”黑衣人一边使剑,一边悠闲地说到。樊羲和的白衣已经破了好几道口,只不过没有见血。黑衣人剑法越来越狠,剑剑都往要命处去,得亏樊羲和躲得快,不然早死透了。
“受死吧!”樊羲和刚躲过一剑,不料黑衣人剑速太快,下一剑直朝心窝子刺去。
完了。徐大堂心想。
只见樊羲和手腕忽然用力一转,手中的剑快速击打到黑衣人的剑柄处,力道之大,黑衣人根本抓不住。他的剑飞出去,扎进墙内,约莫两尺深。
好险啊,明明只差一指的距离,黑衣人便可把樊羲和的心给挖出来,可正是这样致命的诱惑,黑衣人才会用那么快速的剑法刺去,以致抓剑不稳。徐大堂忍着痛,心里赞叹起樊羲和来。
再看时,樊羲和的剑已搭在黑衣人的肩头处。黑衣人明显吓坏了,一动不动,话也说不出口。
“你走吧。“樊羲和收起剑,擦过黑衣人的肩,径直走向徐大堂。
“真是个怪人,上一秒就像是要杀死对方,下一秒就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人家,不要命啦!”徐大堂觉得好笑。
黑衣人没说什么,走了。樊羲和把徐大堂抱上床。
“放开!我一个大老爷们,要你……啊,痛啊!”
“你自己还能动?”樊羲和撕开徐大堂伤口处的衣服,用床边的毛巾擦干污血,动作之轻盈,居然没有让徐大堂的疼痛加剧。
“那什么,谢了,要不是你,我就死了。”
“其实那人一来我就听到了。”
“什么!”徐大堂一把推开樊羲和,“那你早干嘛去了!”
“我买酒去了,我说过要还你的。”樊羲和拿着毛巾想继续为徐大堂处理伤口。
徐大堂往后缩了一缩,“你他妈真是个怪人!”
“我以为你会告诉那人的,那样你就不会有事了,”樊羲和从衣服里拽出两壶酒来,打开一壶,将酒水倒在徐大堂的伤口处,“然而我错了。”樊羲和看着徐大堂的眼睛,“我现在欠你一条命了。”
酒精灼烧伤口带来的痛让徐大堂说不出话来,他别过脸去,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都是我自找的,没什么欠不欠的。”
樊羲和没有作声。
“话说,你为什么要放过要杀你那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衷,何必夺人一命。倒是你,为何就要死了,还笑得那么高兴?”樊羲和反问道。
“哈哈,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我还从没给人说过呢!”徐大堂见樊羲和没有说话,自觉他做好了听下去的准备,继续说道,“我十几岁时,犬戎人进了关,我们村首当其冲。我娘死的早,我爸带着我和弟弟一路东奔西跑,吃草根,喝雪水,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过。可犬戎人太猛了,一下占了老大一块地,我们怎么跑都跑不出去。有一天,一个犬戎士兵发现了我们,用箭射穿了我爸的肩膀,我爸忍着痛,硬是带我们逃过了追杀。脱离危险后,他也离死不远了。我和我弟跪在他身边大哭,他摸着我的头,‘孩子啊,生老病死,人自有数,别哭,哭有什么用呢。要笑,学会笑,即使百般落魄,也不会被生活打败。哈哈哈!’我父亲在大笑中死去,我们却没笑,哭了一个晚上。也就是那个晚上,我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面对一切,唯有大笑。”
徐大堂一脸沉重的说完了故事,樊羲和没做其他的,就是一个劲的看他,听的入了迷。
“我说完了。”
“嗯。喝酒吗?”樊羲和递过酒壶。
“哈,居然叫伤者喝酒,我头一回听说。”
“我从不强迫他人为不愿为之事。”
徐大堂知道,自己肯定是离不开酒的,于是接了过来,开怀大饮。
喝了酒,体温渐渐上来,徐大堂好奇地问:“你怎么会被追杀,你究竟为何要来这呢?”
樊羲和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瞬,他推开窗,飞扬的雪花四处飘荡,有一朵甚至飘在他的鼻头上,他毫无反应,望着天空,出了神。
“你见过蝴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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