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感受到活着的焦虑吗?”拿着酒杯的朋友对我说。
“活着有什么好焦虑的,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必给自己罪受。”我若无其事地说。
“不是,你难道就没有某些时刻感到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趣,感觉做什么都没有意义,没有任何盼头,感觉活着太累又很无奈吗?”
“朋友,听你这么说,让我联想到抑郁症了,你该不会得了抑郁症吧,尽早找个心理咨询师咨询一下吧。”
“我哪找得起咨询师啊,我没事的,有人陪我喝酒就好。”
那次相聚后,我们很久没有再见面,我甚至都忘了我们最近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也忘了上次说的话,因为我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在我的印象中,他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以前一起同窗的时候,多半他是开导我的角色。
分开的那段时间里,我以为他活得很好,而我却总是不顺心,喜欢的女孩追不到,工作看不到前途却没有勇气离开舒适圈。生活在一个繁华的都市,一出门就能感觉到经济的捉襟见肘,每天活在焦虑之中,一旦无事可做,一股空虚感和失落感就措不及防地涌上心头。这时我想起了他曾经说的那些话,我怀疑我也得了抑郁症,但认真想想又不像,我只是纯粹的焦虑,纯粹的穷和孤独造成的安全感缺失。
而从社交网络的状态看来,他混得很好,已经当上了一家新创公司的总经理,并打算在大城市买房,身价的悬殊让我不敢主动联系他,我在用逃避保护着脆弱的自尊心。
是他主动联系了我,我和他除了工作上的事基本上天南地北都聊,还一起吃廉价的快餐,去免费的公园,还喝了几次酒,我认为只要没有利益的牵绊,我们的友情依然是纯粹的。
但是一次喝酒中,他说的话让我很震惊,知道了他那么多痛苦的事,我竟然心生出小小优越感,我知道这不是作为好朋友应该有的心里,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心里扭曲了,直到我自己经历了心里的挣扎,才知道我们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大龄未婚,条件不错,却偏偏爱上一个人妻,那个女人我见过,他曾经带着她和我一起吃饭,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在我的印象中,她颇有几分姿色,但是人品不敢恭维,她总是莫名地发脾气,对所有东西都嫌弃个遍,说话也完全不顾及身边人的感受,我就被她嘲笑过穷和丑,还嫌弃我和朋友的家乡,但并不是因为她看不起我我就说她坏话,而是她对我的朋友也一样一副傲慢,从来对他的好视而不见,他对她的关心也成了理所应当……
他在盼着她离婚,为了两人共结连理的那一刻,他努力工作,想争取买一套房一辆车,但她一直拖着,后来她竟然和老公有了小孩,尽管她和婆婆的关系不好,但挡不住婆家万千家财的诱惑,后来和我的朋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少有地开导了他一番,劝他尽早走出来,以他的条件,找一个更好的女孩不在话下,但他说再难爱上其他女孩,因为在他眼中,女人不是愚蠢至极就是无情无义,他宁愿继续享受单身的生活,而且他有越来越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和别人相处让他感到痛苦,当然我作为一个倾听者,他对我没有排斥心里,但就连他的家人,他都想逃避,有一段时间里,父母和他住在一起,他就每天下班后迟迟不回家。
有一次放假的时候,他本想在家中好好休息,但是从父母的电话中听到有亲戚要来他家做客,他吓得找了个借口出门了,在外面逛了一天只为不见到亲戚,但是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他才发现亲戚是晚上才来的,而且那天晚上就住在他家,他只能和父亲睡同一张床,他心烦意乱,却克制着不表现出来,而且一晚未眠,因为父亲的鼾声让他受不了。此后的几天里,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感觉,看来这种常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对他的冲击不小。
更让他痛苦的是,他不能改变这一切,他小心翼翼地对待存款,出门不敢花钱,而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不敢离家出走,他的父母也常常让他忧心,因为他们观念守旧,无知却又不学习新知识,只会听信各种谣言,家里屯了一大堆没用的中药和保健品,饮食习惯也很不健康,而父亲没有知识却逢人都喜欢夸夸其谈,一些常识性的错误他已经懒得更正,就算更正父亲也听不进去,他只会坚持自己的观点,说到急了还会发脾气,他发现改变父母的观念如此之难,所以他越来越不喜欢辩驳他人,因为在他看来,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比登天还难。
他不再以有知识有文化自持,变得随波逐流,即使圈子里的人聊天的话题很无聊,观点很愚蠢,他最多只是沉默,不再像以前一样咄咄逼人地想要辨出个所以然。他对我说,身处愚蠢的人之中,是多么痛苦,但还得装出八面来风的样子……
而且你无法预料到,有些愚蠢的人会在经意或不经意中害你,别人胡乱揣测你的心思是一回事,即使你没有害人之心,但有时别人的揣测就可能把你陷于不义之地,运气好的时候,别人能成就你,但运气差的时候,别人可以断送你。他就因为下属领会错了他的意思而导致项目执行出现偏差,不信任的苗头一旦显现,就很难重新建立信任,一个初创公司生命力很脆弱,股东的撤资让他再难力挽狂澜,所以他的事业也失败了。
他感觉身心乏力,他对我说,他也想安逸,却无法心安理得地安逸,但又找不到动力和灵感,这或许就是他痛苦的来源。我叫他实在不行就去旅游散散心,他说他的积蓄支撑不了他享受生活,一大笔开支足以让他对经济状况充满焦虑,结果可能适得其反。
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开导他了,况且我也正在经历人生的低潮期,危机感步步逼近,我充分感受到活到这个年龄,贫穷会让一个人失去尊严,虽然这有点像危言耸听,但现实中无不充斥着这样的氛围。城市里到处是商业广场,出门必要花钱,而人人都在想方设法赚钱,高档的消费满足人的虚荣心,而商家也因此赚得更多,为了维持消费水平,人们就要更努力地赚钱,不难看出,那些被人奉承被人款待的,都是有钱人,而且这个社会已经按照财富衡量社会地位,在这样的浪潮下,人人都会有危机感。
我曾经喝醉酒回不了家,身无分文的我在路边坐了一夜,我曾经置身于外面的寒风之中,想要买一件衣服套上却舍不得,我曾经在超市里挑最便宜的菜,我连家里的水电都精打细算,我曾经被同事含沙射影地嘲讽,也看到了有钱的同事被阿谀奉承,我的女朋友因为我买不起她喜欢的东西离开了我……
我不是在贩卖焦虑,不是在贩卖危机感,更不是在控诉这个社会,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活着难以得到心安,如果你恰好能获得心安,那么祝福你。
其实我也是个幸运的人,因为我有自己的兴趣,享乐带来的幸福感只是短暂的,而创造才是幸福的真正源泉,真正让我羡慕的人,不是那些家财万贯的,而是那些有不朽作品的。我是一个写作爱好者,下笔如有神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但灵感枯竭的时候,是我焦虑的时候。我也喜欢看书,我在书中获得的宁静是其他事情给不了的,但当我看到神作的时候,我一边顶礼膜拜,一边是绝望心生,因为那些作品让我曾经洋洋自得的作品暗淡无光……
我发现我也越来越不喜欢见人,对爱情越来越失去希望,越来越不想听取别人的意见和建议,因为我曾经不懂拒绝,那样活得好累,我认为把自己从人际关系中解放出来,就能获得心安,但真正的焦虑源于对自己的要求,而当你的作为和才华达不到自己的要求,焦虑就会产生,悲观的人天生悲观,因为他对自己和世界的要求太高,而现实只会让人失望,但悲观不代表没有憧憬,我会期待世界的一点点进步,期待自己慢慢积累起来的变化……
有些焦虑是健康的,他能给我们动力,让生活有所期盼,如果没有这份焦虑,生命可能没有支撑,这种焦虑源于自己可以改变的点点滴滴,源于自己有清晰目标和对自己的要求。而有些焦虑是无用的,就像虚荣心作祟的无畏的攀比,没有自知之明的梦想,随波逐流的观念,太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等等。
什么样的人生能完美,没有人能定义,在我看来,活出心安就好,如果能一边享受安逸,一边心安理得,那也让人羡慕,毕竟有些人得到了很多,却始终活在欲望之中,如果欲望能一直得到满足,那是人生赢家,但这种人实在少数,所以与其在满地鸡汤却焦虑四伏的环境里无处安放自己的灵魂,与其看着别人的成功和亿万身价羡煞不已深感命运不公,不如早日找到自己的安心源泉,就像这篇文章,大概能让我安心一个星期,失效后,我再写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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