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自从上次见面后,我才明白郁涵的经历,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她也有着属于她的烦恼。虽然心疼她,但有时,遇到些挫折与孤独的时候,我也总会安慰自己,这世上哪里存在什么完美的人生?人生就会有缺憾与不足,也许你一时能沉溺在愉悦中,可过后又会被不同的烦恼给打击,挫折感、抑郁感与孤寂感就会涌上心头。这对我一样,对郁涵包括其他人也一样,我们唯有不断得拿出生命的热情积极去面对这未知的人生。
我答应过我要去看望郁涵的爸爸,于是在工程进展得还不错的一日,我提着一篮水果和一捧鲜花来到郁涵爸爸所在的医院。因为事先已经知会过了郁涵,所以郁涵在我来医院的时候领我进了她爸爸的病房。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郁涵的爸爸,没想到就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进了病房,我看到一个虚弱的中男人躺在病床上,眼睑耷拉着,鼻中插着鼻氧管,戴着帽子遮盖做过化疗后的脱发,躺在叠高的被子上。
郁涵欠身俯在他的耳旁,边对他说:“爸,瞧,我的朋友来看你来了”。
“叔叔,您好。”我向他伸手打了个招呼。
郁涵的爸爸注意到了我的到来,缓缓抬起眼皮朝向我,一直盯着我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了什么异样,也往自己身上瞧了瞧。
郁涵靠近我耳边跟我说:“我爸爸他现在的情况时好时坏,说话也很费劲了,你可以靠近他跟前和他聊聊。”
我点了点头,看向郁涵的爸爸,他依然在看着我。他现在虽然虚弱,但眼神里带着坚毅。此时的他就如同一个久经人生风雨的男人,即使如今躺在病床上,也依然保持那种身为成年男人的倔强与不屈。但我又察觉到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温情,那是一个男人经历命运的坎坷后的留存的善念?还是对爱女与人生最后的依恋?
我迎着郁涵爸爸的目光走上前去,搬了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靠近他的床头,对他说:“叔叔,您好。我是郁涵的朋友,今天特地来看您来了。呐,这些是我给您带的礼物。”我晃了晃我手中的花与水果。他缓缓得点了点头,我便将花与水果放置在床头旁的搁物桌上。
“叔叔,您感觉还好吗?”我关切得问道,但是没有立即得到回答,他看我的眼神里慢慢透露出一点柔和来,似乎想要与我说上些话,张开嘴努力鼓动喉结,但最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我想他确实没法顺畅得说出话来,因为他的表情慢慢变得急切起来。看他吃力的样子,我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叔叔,您别着急着说话。”
他点了点头,眼神慢慢缓和下来,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搭在我的手背上,感觉到他有些疲惫,我就这样静静得陪着他。一会儿后,想来他是困了,竟闭上眼睛睡着了。
我慢慢抽出自己的手,看着郁涵爸爸睡着的样子很安详,我不禁笑了。我回头看郁涵,她一直在我背后依靠在墙上看着我与他爸爸的互动,现在我起身跟郁涵走到病房外。
“不好意思,我爸爸他现在有时就这样,陪他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可能是治疗的后遗症吧,你别介意。”郁涵说。
“没事,我感觉你爸爸挺好的。”
郁涵笑了:“他都没跟你说一句话,你就觉得他人挺好的。”
“他握着我的手的时候感觉他是个有温暖的人,我想他应该是个有爱的人,所以他也应该是个好爸爸。”我也笑了。
“呵,我倒希望他是一个好爸爸,自从妈妈过世后,他就变了个人,如今又变成这样一副模样,而且因为一直卧床的缘故,脾气也变得越发的古怪暴躁。”
“别这么说,至少他曾经也是一个好爸爸,我能感觉到他应该是爱你的。”
郁涵不说话,这时候郁涵的一个电话打来。她到一旁接听电话,我看她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不时应答,想来应该是发生什么事情。一会儿,郁涵挂掉了电话,朝我走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问道。
“嗯,是张小姐打来的。”郁涵说:“是关于我与丈夫的离婚事宜,她要我现在去过去跟她商量些事。”
“哦,是这样。”
顿了顿,她对我说;“说来不好意思,我能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吗?帮我照看一下我爸爸,好吗?”
“嗯,好啊,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可以帮你照看一下,你去忙你的吧。”
“那谢谢你了。”
“没事。”
郁涵离开医院后,我回到了病房里。看着郁涵的爸爸还在安睡,我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静静看着他。此刻的他安静得睡得就像个小孩一般,想着他曾经经历过的丧妻之痛,心中觉得难过。我一时无事可做,就拿起桌上的书报看起来。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书也看得乏了,我起身走动走动做做运动,感觉得肚子有些饿,就拿起桌上的一颗苹果去清洗。回来坐椅子上吃了苹果后,觉得还是不解肚饿,就又拿起桌上的几根香蕉吃起来。
剥了香蕉皮,我抬头看到郁涵爸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看着我津津有味得吃着香蕉。我在想他会不会是也饿了,就问道:“饿了吗?”他点了点头。
我就也拿了一根香蕉伸到他面前,问道:“吃这个可以吗?”
他又点了点头,于是我就将香蕉皮剥了,拿小刀在报纸上把香蕉切成合适入口的小块,用一根牙签扎起喂给他吃,他一口一口竟吃得很有味道。很快一根香蕉就被吃完了,我问他:“还要吗?”
他点了点头,我就又拿起根香蕉照样切给他吃,总共喂了他有三根香蕉,最后他才满意得吧唧嘴。
“好吃吗?”我问道。
郁涵爸爸看着点点头我,鼓动喉结说道:“好吃。”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郁涵爸爸说话,虽然他说得十分吃力,但也让我感到有些高兴得笑了。接着我倒了杯水给他喝下。
“您有哪里不舒服吗?”
郁涵的爸爸看着我安静的摇摇头。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郁涵的爸爸思考了一下,伸出手指指了指我刚刚还在看的报纸。
“哦,你是要我读这报纸给你听吗?”
他点了点头。
于是我拿起报纸来,稍微翻动了几下,找出一些近期发生的新闻,调整了一下坐姿,清了清嗓子,念给郁涵爸爸听。
有趣的是报纸上写的一则新闻讲的是一对父女的故事,父亲在女儿很小的时候因为嗜赌输光了钱,将女儿卖给了人贩子。若干年后,父亲依然是贫困潦倒,在街边可怜得行乞,一辆车停到路边,一名优雅的女人从车上走下来,停在行乞的父亲身边放下一些钱,而此时的双方因为长久的分别早已不识得对方了。而父亲在女人俯身放下钱的时候抬头看到了女人脸上眼角边的一块胎记,父亲认出那个形状和自己的女儿身上的胎记一模一样,在女人转头离开就要上车时,父亲尝试着开口对她的背影喊道:“楠楠。”女人惊讶回身,认真注视着眼前这个叫出自己小时候乳名的男人,认出了这个小时候以买棉花糖的名义哄骗自己,亲手将自己女儿交给人贩子的父亲。但是女儿稍作停留感伤后,还是强忍泪水坐上车子开车走人,留下身后悔恨呼喊的父亲。原来,在小时候,女儿被交给人贩子后,所幸的是被转卖到一户善良但没有子女的夫妇手中,那时的女儿已经隐约懂得些人事了,也很早从养父母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一直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身父母孝敬。自己也聪明努力,大学毕业后进入大公司,做出了一些成绩,成为了一名部门主管。
郁涵爸爸躺着床上认真听我念的故事,不知是不是也受到些感染,突然伸手抓住我捧着报纸的手。我困惑得看着郁涵的爸爸,而他则神情严肃的看着我,对我说:“帮我照顾好郁涵。”
“嗯?”我感到有些疑惑,在想郁涵的爸爸是不是把我错当成了郁涵的丈夫,我正想开口解释我只是郁涵的朋友时,他又对我重复了相同的一句话:
“帮我照顾好郁涵。”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一时心软不愿意说破这个错误,只得注视他的眼睛回复道:“好的,我会照顾好郁涵的。”
郁涵爸爸得到了满意的肯定答复后,神情放松了下来。我随即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给他捋了捋被子,慢慢的他又犯起困,眼皮搭拉下来,嘴里却还不停念叨着同一句话:“帮我照顾好郁涵。”
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郁涵爸爸慢慢入睡,心想也许一个病中虚弱的父亲对女儿深深的爱就是如此,在深感自己病重将不久于人世之时把自己的女儿交到另一个人手中代替自己守护,这也许就是身为父亲最后的职责,也深感郁涵爸爸对我的信任,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了我,我感到一种责任落到了我的肩上。
一直到夜里,郁涵才从外头回来,推了推在椅子上休息的我。我与郁涵走到医院走廊上谈话。
“照顾我爸真是辛苦你了。”郁涵对我说。
“没...没事。”我揉了揉眼睛说道。
“我爸他今天没什么事吧?”
“你爸爸一直在挺安静的睡觉,中间醒来了一次,我喂了他吃了三根香蕉。”
“香蕉?”
“嗯,对,那时我肚子饿正吃着香蕉他正好醒了,也许是看到我吃得很香,我就拿了根问他要不要吃,他点了点头,然后就吃了三根。”
郁涵笑了:“真有趣。还有什么事没?”
“他还让我给他读报纸来着。”“哦,那他今天心情还不错嘛。要是在以往他脾气可差了,哪里会静静的吃东西还听人念报纸,肯定在那翻来覆去的让人不省心。”
“是吗?可能是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他不好发作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告诉郁涵说她爸爸要我好好照顾她的事。
“也许是吧。”
“对了,你今天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郁涵背过头:“他提出想修复感情,不愿意离婚,并且说已经和那个女人分开了。”
“那你怎么想的?”
郁涵叹了口气:“我还不了解他这个人吗?早已看清了他的为人,他这次回头找我不过是舍不得了要被分掉的家产,况且即使这次与那个女人分开那还有下次呢?下下次呢?”
这样看来郁涵她是已经做好了要离婚的决定了,其实想想郁涵当初选择她的丈夫又是否多少有那么一些缘故是因为他的家室,当然我不是揣度郁涵就是个一心委身于钱财的女人,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内心也如同所有的女人一样渴望着一心一意的爱,然而同时又希求着优渥的生活,她曾经就向我吐露过类似的心声。可这世上难有两全的选择,当你做了一种选择你就要为你的选择最终负责。
“那你打算以后怎么过?靠分到那些钱吗?”我对郁涵说道。
“我在想能不能找一份家教钢琴的工作,希望我摆弄钢琴的那点技能还没有丢光。”
“哈哈,我记得你以前钢琴还是弹的很好的。”
郁涵笑了:“你还记得啊,我可是得过奖的!”
“记得,上学时候我一次去你教室找你,你当时在全班前演奏《卡农》,弹得真的美了。”
“哈哈哈。是吗?你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啊。你这个人可真挺念旧的嘛。”
我尴尬笑笑,之后郁涵留下来继续照顾她爸爸,而我则离开了医院回了我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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