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的间隙比较短暂,从学校到家里一个来回就要花去不少时间,何况很多时候我回家了父亲才开始烧火做饭,所以经常会因为一顿午饭而迟到,也会因此而去羡慕别人家的烟火,毕竟别人家的烟火似乎更准时准点且操心操力一些。为此,我没少将失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也没少像个地图炮似的把不满挂在嘴上,但父亲却一直是老样子不改,该几点起床仍旧是几点起床,从来没让我意外过。
这样的日子持续过很长一段儿时间,它不仅仅是消磨了一些我对父亲这座大山的敬佩,也让我对时间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从此,迟到、逃课就再也没有断绝过了,往后很多年我遇到过许多喜欢玩儿梗的人,从他们嘴里大约能够知道有一种爸爸叫做别人的爸爸,当时大概是比较艳羡的。一直到父亲逝去,我开始漫长且没有期限的回忆后,才仔细品味出那些深埋在逝去年华里的一些平凡而又珍贵的细节,遽然发现有一种爸爸其实也被叫做我的爸爸,理所当然的有些心疼父亲,因为,当世事磋磨山石的时候山石的变化少见,而当世事磋磨个人的时候个人最易蹉跎......
文革结束时距离我出生仍旧有着将近二十个年头,后来在我求学时不管是从书本上看到、亦或者是听父亲口述那些关于文革时期发生的事情,印象中也像是在竖耳聆听一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听过之后各种错乱复杂的情绪都有,但终究没有亲历者来的真切,也不会被它直观地改变什么。而我的父亲却完完整整地经历了那个年代,他的求学生涯有大半都在那十年之内,很难想象一直保持着优异成绩,在高三毕业以后却因为高考仍未恢复而失去试剑高考机会的父亲,每每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又是何种感受。
如今,我能从他生前的一些言语中得出,他回家务农且做了生产队队长以后没几年,本是有机会在高考恢复后重新去考的,但那些早早知晓信息的叔伯们都在悄悄复习,却没有任何人想起、或者告知父亲,父亲就此长久地与大学绝缘了,但无常世事若让我这个后人来说,那也是有了我们这些儿女的前因,所以我们最多去感叹,父亲当年也是能够一试刀锋的人物,奈何锋刀利剑似乎不能赶上极光。
此后父亲参加过当地水利工程机构举办的水利知识考核,他们希望以这种方式选拔出一位优秀人才参加他们的工作,奈何他们最终不需要成绩优异的第一名,所以父亲也就无缘这一份稳定的工作,转头踏踏实实地做起了木材生意。果然,不出几年父亲就凭借连他自己都常常自夸的头脑,将日子过得红火起来,往日经历的种种困苦好似将要消散,一切好的苗头仿佛都在预示着生活要从这里开始变得有声有色了,就连那些没能上榜的记忆、明明拿了第一却让别人得了工作的颓废经历,都开始如远山一般渐渐地在雨雾中隐去。
但天穹上的日光懒洋洋地撒下,它尚且做不到照耀每一寸山河,命运的奇特又怎么会让人安安稳稳地享受现世呢?就在此时,母亲生下了我,以如今的医学技术一个微创手术就能治好的先天性心脏病,在那时却如摧压城池的乌云般压在了父亲的肩上,一个小小的感冒后面连接着长达几月不见好转的肺炎,各种奔波消耗着父亲身上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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