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菜根谭》上有句莫名其妙的话:君子不重则不威。这句话史记上最早出自《论语》。君子难道要吃成一个大胖子,才能威风起来吗?显然不是那样的。这句话的本意是君子如果不持重则无以获得威严。持重是由内而外的,是君子可以修习的。威严是由外而内的,是外在世界对于内在修习结果的肯定和评价。民间有句玩笑话与之对应,那就是——“贵人语迟”,看到谁家的小子开口说话的早,那叫聪明伶俐;看到谁家的小子开口说话的晚,那叫贵人语迟。实际上,两者之间有共通的逻辑基础。那就是——真正有本事的人——都不说那么多废话。
孔子被后人尊为大成至圣先师,当然在“真正有本事的人”之列。所以才会有“二三子以我为隐乎”的说法,因为不随便乱说话,他的弟子甚至疑心老师是不是私藏了什么“秘笈”没有传授给自己。老人家甚至为自己的人生写过声明——“述而不作,信而好古”。
这在一般人看来,是很矛盾的一件事儿。你满腹经纶,又以教化天下为使命,不肯随便说话,甚至不肯留下自己的作品给后人,你的道该如何传递呢?
还是孔子的弟子懂老师,在编纂《论语》时,概括总结了孔子以何而教的问题,孔子以“文、行、忠、信”四者教人。
一、文——前言往行所萃
孔子所教之文,不是文过饰非的文,也不是文采飞扬的文,而是古圣先贤的文献典籍,是历史沿革来的传世经典。这些典籍有个特征,那便是古圣先贤前言往行的凝练集萃。
孔子一生,先后编订了《礼记》《易经》《诗经》《尚书》《春秋》等经典,编订的过程,实际上是孔子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的过程。一定程度上,也是孔子对上古乃至春秋时期流传下来经典的内化过程。孔子之所以声明自己述而不作、不立文字,根本原因在于在这样的整理过程中,他老人家意识到了个人一己之见的浅薄。唯有古圣先贤的前言往行,才是经由切实实践,经由历史淘洗,被人反复印证的道。不将自己的认知建构在这些经典的基础上,便无法发挥自己才智,无法达成自己的历史使命。既然自己决定述而不作,他老人家便决定以传道、传灯为使命,努力向后人讲清楚古圣先贤的前言往行,讲清楚其中所包含的道。
以编订过的经典为代表的文,是孔子主要的教学内容。
二、行——亲历自身所践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孔子之所以要编订《礼记》《尚书》等五部经典,一个根本原因是希望通过自己的阅历和实践去体察其中蕴含的道。
孔子讲自己“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本质上就是一种行的哲学。学然后能知,行然后印证所知,学以致用,学以促行,甚至为行而学。孔子自述“十有五而志于学”,从那时起便躬行不辍。四十多岁时,还憧憬“加我数年,五十以学,亦可以无大过矣”,这哪里是在说学,分明就是在强调行。
后来,孔子的弟子认为自己的老师在教学时有所隐匿,孔子明确表明自己的心迹:“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强调自己对弟子无所隐匿,更为关键的是自己行事时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展现在弟子们面前。客观来讲,唯有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才能有孔子这样的气魄。孔子也正是以行教人的,而不是凭借什么言语上的门道。
三、忠——内心真诚恪守
孔子所教弟子的,还有内心的“忠”,曾子承袭了老师的这种忠,他讲“吾日三醒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孔子反对说漂亮话,所以,曾子替自己的老师说出来。忠于人,忠于友,忠于所学、所教,孔子一生都在修习这种“忠”。
其实,我们每个人内心里都有“忠”的基因,只不过多数情况下,失去了“中”,失之偏颇了而已。我们看君臣之间的“君无戏言”,看文人世界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看民间百姓间的“一口唾沫一个坑”,本质上都是“忠”在起作用,都是在强调忠于自己所说的话。只是在“忠”的过程中,慢慢失去客观而不自觉,变得完全是为了自己而已。
孔子所教人的“忠”,是调试偏颇、极端的心,使之安处在中正之位上。就像泥瓦匠的水平仪,时时拿来印证和调校自己的心,修行自己的心。为人谋事的时候,除了考虑自己的利益,有没有忠诚于对方;与朋友交往的过程中,希望朋友做到的,自己有没有对朋友也做到;从老师那里学来的,或者作为老师教给别人的,自己有没有认真去践行?
四、信——行所印证之言
孔子所教弟子的,还有最基本的“信”。
孔子所教“忠”、“信”,多是连在一起讲的。在谈到如何做君子时,孔子讲“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老先生一口气道出了君子的五个特点:持重、好学、忠信、善友、改过。忠是由自心出发的调校,信是由外人视角出发对自己实践的评判。
信是行所印证之言,所谓听其言,观其行,而后能信!孔子评价自己的弟子宰予,“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信的根本在观,在察,在印证。若想取信于人,自己的言行要经得起观,经得起察,经得起对照印证。
孔子所教,不处于“文、行、忠、信”,然而,这四者又共同源自于古,源自于行。所以,老先生讲自己“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老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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