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

                           

    从湖北探亲回来，伯母身上就剩下二十块钱了。她买了两袋盐，又买了一盒饼干，回到家里便身无分文。

    莲婶问：“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伯母欣喜地说。

    “叫什么名儿？”

    “李天天。”

    “好名儿，”莲婶问：“那边的饮食你习惯吗？”

    “人家那边生活倒好，整天大鱼大肉。就是亲家母有点皮薄，总喜欢拌嘴，早上不是和邻居吵，晚上就是和她男人吵。婷子在家，她一日三餐倒做得周到。我看女子有人照顾，家里又忙，就早些回来了。”

    “你那个女婿怎么样嘛？”

    “不怎样，”伯母说：“想我当初是不同意的。但女大不由娘。她连我的话都不听，更别说她爹了。她要嫁，我们也阻碍不了她！再说……好我的姐了，我给你说，你可千万不敢给别人说！”

    莲婶允诺地点了点头。

    伯母说：“他们结婚前就同房了，娃怀上两个多月了。”

    “啊……”莲婶惊了一下。

    “婷子有了身孕，才提说结婚。人家男方还不同意，让把孩子打掉！你说说，这是人话吗？”

    “真不是东西！”

    “最后两个吵吵闹闹才决定结婚，男方也没给彩礼。只给我和她爹一人买了身衣裳。这我不在意，只是委屈了娃娃。”伯母的眼中充满了委屈，说道，“这次去我拿了三千，回来就一毛钱也没了。”

    “莺莺，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莲婶关切地问着。

    伯母坦诚地说：“我第一天去，李宇他爸妈就回去了，就我和女婿两个守在医院。听李宇说，孩子不顺产，做了刨腹。我看婷子脸色煞白，没一点血色，心里别提有多焦了。第二天，他姑和姑父来了，带了些水果糕点。唉！他姑一家人真是蠢，才做了大手术的孕妇，怎能吃得下那些东西？他们感觉很困，就一直坐在条椅上休息。李宇和他们没在一起，他跑到外面的大厅打游戏去了！到午饭时，我一个人出去了。

    医院真是大，我又不会坐电梯。从十三楼走到一楼，又从一楼走到大门口，大概花了二十分钟。医院门口都是各种小吃，我打算买点瘦肉粥，孕妇吃了好消化。可我给钱人家不要，说只接受微信付款。她二娘，你说怪不怪？现在的人钱都不收了！

我看人家都拿着手机扫那个纸片片，但我不会用手机，我就对旁边的一个男孩说：‘娃，你给婶子支付下，婶子给你钱行不？’他很热情地同意了。

    提了粥，我又爬上十三楼，李宇还在那儿打游戏。他姑和姑父两个都睡着了。我给女子把粥喂了，又给冲了点奶粉。奶粉是我从家里带去的。过后我又去看小的，小的被安置在婴儿室，睡得正香。

    第三天一早，他姑和姑父就准备走了。他们把提来的水果又提走了，说是路上饿了好吃。临行前，李宇领着我们到外面饭店吃了顿饭。他姑父点了一桌子菜，吃得我都走不动路了！

    “那美啊！”莲婶笑着说，仿佛总算听到了一点儿值得高兴的事。

    “好的我姐了，等你听了接下来的事就不觉得美了！”

    吃完了饭，我给李宇五百块钱，让他去结账，他一点儿没推让。我就把剩下的菜都打包了，待晚上回去热。等把他姑姑、姑父送到车站。他姑父在衣袋里摸索了半天说：‘钱掉了！出来时就只带了那么多！’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宇。李宇说他出来没带现金，于是看向我。我就又给了他们二百路费。

    等我们回到医院，婷子有点发热。李宇赶紧叫来了医生。医生诊断后说，刨腹产后孕妇发热是由尿道感染引起的，吃了抗菌药，再多喝些水就没事了。让我们小心照顾她，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这一夜。我们三个人都难眠。李宇还在病房里发愣，我说让他放松下来，出去转转。我给婷子讲了好多她小时候的事，她终于睡着了。我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可就是没困意。

    在医院待到第五天，婷子的身体恢复了正常，李宇吵得就要回家。婷子也说在医院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就要霉了！我买了一堆吃食，陪李宇办了出院手续，就搭车一起到他家去了。姐，你别说，结婚的时候我没去，这还是我第一次到自己女子家去哩！

    她家和我们家差不多，一楼也是砖房，只不过在二楼的基础上又盖了两间小石棉瓦房，我听她二爸说时不信，以为那里面堆的家具，没想到还放了两张木板床。我越想越气，不怪她二爸抱怨呢。姐，你说，‘家里再穷？怎能让送亲的住那种地方？’更何况他家又不穷！这一下可不把姑家和舅家都得罪完了？

    她家的院子非常小，差不多有咱家这一半还不到呢。只不过她家里的地近些，门口就栽了各种瓜果，有黄瓜，韭菜，茄子。还有丝瓜。丝瓜咱们都不种，但他们爱吃。他们吃的东西都很好，每顿有肉，不是鱼，就是鸡，猪肉从来不断。他妈一天换着花样给婷子做着，我看着一切还好！就打算回了。回时婷子给我定了火车票，我就又塞给她二百。”

    “那等于把车票钱又给了。”

    “是啊，我想娃也不容易，平时也得买这买那，就又给她留了一千。”

    “唉呀，那你不是没一点钱了？”

    “我还有几百呢！只不过……”伯母说，“李宇开货车送我去市里，他的车照才三个月，在高速上被挡了，又罚了二百。无奈，我们只有往回走。一路上，李宇气恼兮兮的，脸色很不好看。我就拿出二百块塞给他，他收下了。这才心平气和地送我到县城汽车站。

    从宜昌回来，由西安到我们县上，我身上就剩一百块钱了。到了县上，我又到学校去看秀子。她爹打电话知道我没钱了，就给我微信转了二百，但我根本不会用微信嘛。我就说：‘秀，你把微信上的钱给你转过去吧，妈不会用，别放着糟蹋了！’她说：‘妈，我有钱呢！你自己留着用吧！我教你怎么用微信。’说到底，秀还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和亲生的怎么差距这么大啊？”

    伯母讲了半天，这才想起了什么，忙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纸盒，欣慰地说：“回来时婷子硬塞给我了一盒饼干，说是她们那儿的特产，姐，你尝尝看怎样？”

    莲婶尝了一小块，夸赞说：“嗯，好吃着呢！还是婷子有孝心，知道疼人！”伯母转向一边，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