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柴静》，看见自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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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六，拿着柴静的《看见》栽进了西湖边上的一家书店，一口气从头看到尾。文字细腻而无学究气，故事令人动容却不落俗套，这真是顶级央视记者的文字功夫。

周末，我心想着必须去做点什么了。找到一家注意很久的咖啡馆，招牌上《从中国出发，向世界流亡，千山万水，天涯海角》的繁体黑底白字，很有香港右派标语的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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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文章需要一鼓作气，等我走进咖啡馆找到合适的座位灵感早已全无。就让我们写一些放松而随意的文字吧。只可惜，这样的文章又不能上公众号了。

一

还是先要聊聊柴静。

对柴静的情感比较复杂，她也是山西人，2000年后在北京打拼，在央视做得生水起，非典时期舍命深入前线，拥有很多著名而深刻的报道。直到《穹顶之下》的劲头太大，再加上敏感时期，被网民扒了个底朝天。但反对者明显有“水军”的成分，只是水军的八卦和嘲讽能力，足以让任何人溅上污点。比如吸烟和高龄产妇如此private的东西都要被扒出来批判，难道水军实在爆不出什么像样的猛料了？人家什么时候生孩子与你何干？自此之后，柴静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

当时为了追社会热点写雾霾，我把自己逼在书房，开始尝试沉闷的文风，阅读大量资料，写到后来竟无以为继。回头我又看了第二遍《穹顶之下》。除了震撼和思考，对柴静也产生了一些畏惧：她真的很聪明厉害，看到她穿着牛仔裤，自信地站在几百名观众面前，背对大屏幕上的图表和照片，精确而富有感染力地传递思想。在我看来，她是高效的编程机器，你的大脑很快地被注入了她所传递的情感和信息。多亏她是正面而客观的，如果她稍微心存邪念，坐在下面的观众，甚至电视前的你和我，都会毫无招架之力。怪不得她会让那么多人害怕。

看完她的《穹顶之下》，我知道我的雾霾文只能是她内容的子集，不论深度广度差距都太大。由此不得不把文章全数删掉，换了一种诙谐而戏谑的文风，用惯用的套路写了篇不痛不痒的文章，反响竟然不错，成了我阅读量最高的文章。然而看了南方周末的特稿合集，才知道真正好的作品，不是那种高考作文式的云天海地，更不是《今日头条》人工智能推荐的所谓高阅读量口水文章。好的作品是冷静客观，富于观察，更是关于人性的。柴静在她的《看见》中讲到了采访和文章的第二落点，对于一个现象，“它的原因是什么，矛盾双方各自的动机是什么？能不能把主题拔高，从人性和社会的角度去分析“？她《看见》里那节《山西，山西》让我看完鼻子一酸，回想起自己那篇《日渐衰落的山西经济》，虽然我为此牺牲了春节在家的三四个晚上，翻遍了国家统计局网站，写完却总觉得缺少精气神，原来我只是停留在数据和经济指标上，山西的普通人民如何？面对灰霾的天空和破败的经济，他们的感受和想法是什么？在这篇文章里我却全都忽略掉了。

柴静对问题的体察简单而根本，面对雾霾，她提出了三个问题：雾霾是什么，它从哪里来，它对我们的影响？很多时候，我们往往流于复杂的逻辑和令人眼花的结论，而往往失去了最简单却也是最根本的焦点，而她每次报道都是以海量的调查和采访作为支撑的；另一方面，她乐于去观察最普通人的生活与情感，并给予他们应有的关怀和温暖。犹如奥运冠军周围都是镁光灯不乏关注，而那些苦练十余载的“失败者”的故事和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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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看见》能看得出柴静的矛盾，一方面记者这一职业要求她公正客观而理性，对采访人不能有太多的介入，因为“真相常流失于涕泪交加中”；另一方面她是女人，天生感性，面对是非在情感已经不自觉地站了队。全书一半的故事，都在围绕这一矛盾进行探讨，直到最后她说道，这是一个难题，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只求了解与认识自己”，没有好人与坏人，只有做了好事的人和做了坏事的人。

在写此文之前，我翻看了不少网上柴静的负面消息。但我选择相信她，她的文字有雷霆万钧之力，她为中国带来了众多的改变。只是人在纷繁的环境中常常身不由己，记者也是人。她的意义，不仅在于勇敢地站出来说出了真相，也告诉我们真相不那么简单。

二

看见柴静，看见自己了么？

早些年，人们的价值观是由以柴静为代表的央视节目构建的，大家社会关系简单而稳定。如今大家不看电视了，大城市里身边几乎都是陌生人。自媒体时代兴起，人们大量的时间被公众号或阅读app所掌控。你选择读什么，它就会更给你推荐什么，陷入自己构建的小圈子中。在好玩有趣但毫无营养的娱乐信息面前，你我都无法反抗。

小时候就希望能在《南方周末》上发表文章，甚至像柴静一样成为记者，促成社会良性的改变。因为写代码和写文章对我来说是一回事。写公众号之后，我渴望写十万加。早先我以为，搞笑文字最受欢迎。到后来才发现，干货才是人们真正需要的。君不见水库欧神通篇暴戾的文字，却粉丝数十万，崇拜者众，小密圈一天上百万收入；付费学习课程如今红得发紫，排名最靠前的永远是投资，房产，股票，理财。什么文章能促成十万加？朋友说，你可以写房价啊！

和朋友聊天，最终都会聊到房价。我对此很少发言。因为通常在几个故事之后，回到“后悔”上面。这种讨论除了消磨时光，没有建设性。《沙漠之鹰》从房价起家，最终也没有回归。

然而最能刺激人们观念和神经的是什么？是某城市房价又暴涨一倍，或雄安新区人们开车去抢房的盛况，如果再配上朋友圈爆款的《阶级固化》的讨论，以及《相亲鄙视链》味道就更好了。这些文章的作者们，一篇篇的十万加朋友圈爆款，就算无实质性收益，但深深地改变了几千万城市中产的价值观。这种“教育”威力异常巨大。因为大家都很孤独，渴望寻找新的平衡和共鸣。焦虑的人们急需找到下一个风口，下一个可以弯道超车的机会。不过这几轮“教育”之后，所有的人都像眼红的兔子一样，睁大眼睛，耳朵竖起，一旦有什么机会和利好，就疯了一样冲上去，可惜现在大家都学精了，你确信你比别人更快更聪明？

那十万加呢？我越来越知道自己的局限，为什么公众号更新地越来越慢？因为学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懂得太少。专业知识受众较少，我讲人工智能估计没人爱听，而针对社会现象的讨论却很容易先入为主，因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充分参与就只剩下了干瘪的数据和推断，这样的文章是我不能接受的。然而能指望于方寸屏幕代码之间，每天工作忙如狗的我，能像财富自由的欧神那样大谈经济时事，挥斥方遒么？更不用说达到柴静那样的高度了。

或许通过数据和煽动性的文字，可以不太难地写一篇《中产阶级的中年危机》，或者《房产鄙视链》，想实现十万加并不太难。但是除了文字的狂欢，偏见和无意义的吐槽，它的意义在哪里？我们能改变什么呢？地铁的低头族依然打着王者荣耀，边想着晚饭在哪里解决；焦虑的人依然焦虑，上班族为了晋升争得你死我活，人们关注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单调而乏味。如果按罗振宇的说法，我们不仅仅给自己编织的庞大的意义之网，也陷入了自己构建的迷宫，来回绕圈圈找不到出路。

似乎，我有点怀念小时候的简单生活了。那个时候，天安门广场是可以停自行车的。我在山西家乡的小城里，搬着小板凳，坐在客厅的茶几前面学画画，和妈妈一起看电视，看完《焦点访谈》，电视热播剧是《大宅门》和《北京人在纽约》。

如今，北京杭州的双城生活，陪伴我的有手机和电脑，从来不缺海量的信息，却难有专注，浮于表面。我从晚点的航班打车回家，看着凌晨北京夜里的星光，听着蛐蛐的叫声，才能感受到些许存在感。或许那只是我的错觉？在雾霾之下根本没有星光？或许只是角膜上的灰尘呢？

我依然在杭州这家咖啡馆，空气中飘着提拉米苏的香味，把我拉回现实的是隔壁姑娘银铃般的笑声。我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也许人们根本不需要解药和答案，也许需要答案的只是我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