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点什么,来记录一下,我于日常生活中,所见到的那些各式各样的拾荒者,迟迟没有动笔,今天终于忍不住想起来要写。
拾荒者 | 住在隔壁 捡垃圾的老奶奶回想起来我印象中第一个拾荒者,还是小时候奶奶家老房子后面的一个邻居,那时候大家都叫她“捡垃圾的”。
是的,捡垃圾的。所有的拾荒者,在世人的眼中,都是这样一个被人用异样眼光所侧目的角色。小时候我总是觉得,捡垃圾的人又脏又臭又邋遢,脾气还不太好,性格古古怪怪,对人不太友好。
站在奶奶家老房子的房间里,透过纸糊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后面那个捡垃圾的老奶奶家的大门。说是说大门,其实那只是一间小小的老柴房,里面常年阴暗潮湿,她的大儿子和小儿子住在旁边一栋很大的水泥砖瓦房里面,她的老公——一位年纪并不算太大的爷爷,居住在我奶奶家左手边一间还算宽敞的泥土房里,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离婚,只知道,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就没有住在一起过。
小时候我们经常去她的大儿子家看电视,那个捡垃圾的老奶奶从来没有去那里吃过饭,连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总是一个人待在她臭烘烘的小房子里。不知道她的两个儿子和她的老公,有没有给她送过饭菜,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邀请过她一起过去吃饭。
她总是天没亮就出门了,我们上完早课,或者下午放学,搞卫生倒垃圾的时候,总能在学校的垃圾池里看见她。她似乎总是在那里,一手拖着一个蛇皮袋,一手拿着一根棍子。大家都用方言叫她傻婆,意思是很傻里傻气,又疯疯癫癫的意思。
小时候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好好过日子,要跑去捡垃圾,把家里搞得那么乌烟瘴气,她自己就不难受吗?很多年后我才明白,生活有时候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而且,相对于那种什么都不做,躺在天桥上盖着被子睡觉就想别人给钱的人来说,捡垃圾也未尝就是一份多丢脸的工作,甚至在很多时候,恰恰是这些人,在做着让垃圾分类的有重要意义的工作。
但是这些我都是后来才明白的。
小时候我也瞧不起她,不敢离她太近,觉得她脏,又觉得她凶。其实她凶是因为,总有人看她是个捡垃圾的就故意拿东西丢她,她大概是出于自我保护才会做出一副很凶的样子,住在她家前面十多年,她可从来没有打过我,就连有时候骂我两句,都是坏笑着故意逗我玩的。
奶奶说,这个人总是到处跑去捡垃圾,只要有垃圾的地方她都去。有一次下雨,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山上,她在那里捡垃圾,不知道是路过还是故意过去想要捡附近的垃圾,她被一根漏电的高压线击中,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被电到昏迷。
送医之后连夜转院到了隔壁省大医院(我们在三省交界处,离本省市医院距离较远),听奶奶说,她整个身体有半边都被电熟了,一只手和一只脚都只能截肢处理,屁股上的肉也切掉很大一块,处境非常危险。后来不知道是怎么治疗的,只知道说福大命大活了下来,大家都开玩笑说这下不用去捡垃圾了。
他的大儿子建了新房,把她一起接了过去方便照顾,她终于不用再住那间破烂不堪臭气熏天的小房子了。大家都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捡垃圾捡了几十年,突然这样坐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家里没个人跟她说话,她怎么耐得住啊。
于是她总是搬个凳子,坐在大房子的侧门边,她只有一只手和一只脚,不能走远,只能靠凳子用屁股挪动。那个侧门靠着上山的路,很多去干活的村民都会从那里路过,人们看到她就会跟她打招呼,好心的还会背着锄头停下来问候上几句。
她很想出去玩,即使只有一只手一只脚,她也会挪着凳子一步一步的走到街上,沿着公路慢慢的走。有一次走到了我家新房子附近,被我奶奶看见了,我奶奶就骂她,都这样了还出来干什么啊,路上车多,年轻人又开的快,叫她回去,她不肯。我奶奶就开玩笑说是不是还要去学校捡垃圾,她说是啊。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鼻子一酸,一个明明有儿有女却孤苦伶仃的拾荒者,在遭受如此巨大打击之后,却拼了命的想回到垃圾场去重操旧业。
她死了。
据说那天儿子和儿媳妇都不在家,她自己掏耳朵,不知道怎么掏的,等她的儿子儿媳妇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耳朵失血过多,没有生命迹象了。
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她应该很想再回到那个被学生拿垃圾追着她打的垃圾池吧。她是属于那里的,在那里她是快乐的,有人与她为伴,她辛勤的劳动可以换取到低廉的报酬。
奶奶以前很喜欢学的一句话是:“傻婆说的,劳动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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