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山伢子去学校报道了,又让我想起了八年前我送你去学校的场景。”
早上起来看到老爸发来的短信,不禁鼻子一酸,眼眶湿润。
冷空气来特别及时,好像是快马加鞭赶在白露这天到来。房间的热气消散,冷空气徐徐盈灌,开始抚摸每一寸肌肤,微凉的房间,空荡荡的,又看到老爸的短信,顿时孤独无比。这是我离家的第八个年头了。
2010年,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学,父亲送我去学校报道。那是18岁的我第一次出远门,也是48岁的父亲第一次离开家乡去到那么远的地方。17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小风扇吱悠悠的转着,八月的车厢里,汗味、脚臭味、泡面味还有各种道不明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让我胸闷难安,一路上根本没有要进入大学开启新生活的欣喜,只盼望着快点到达目的地,结束这糟糕的旅程。而父亲正好相反,一路上他都显得特别地高兴,不停地和同车厢的人攀谈聊天,而我只呆在角落闷闷的看着他,心想,和不认识的人有什么好聊的,一点都不体面。
没错,在我最不体面的年岁,我却笑话我的父亲不体面。火车两旁的山川河流在眼前稍纵即逝,就像留不住的岁月。不同的是,坐火车还有返程可言,可时间却一去不返。
八年来,从安生立命的城市到生我养我的家乡,已经记不得来往过多少次了,缓慢前行的绿皮车也早已换成了舒适快捷的复兴号,路程没变,时间却缩短了好几倍。而我,也开始和火车上的陌生人聊天了。当开始建立谈话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父亲当时的表现,才是最体面地表现。不拒人千里之外,能察言观色洞察同行者的不易,能在这微末的人生旅途中送给别人一丝温暖,这,不就是我一直追求的善和体面吗?
秋凉,满地的黄叶铺陈开来,虽是离开了树端,好在还积蓄着一些残盛的水分和能量,盘踞着树根,久久不愿离去。但当体内的水分消失殆尽,蜷缩成一纸枯叶的时候,秋风一吹,瞬间分崩离析,遗落在这偌大的人间,难寻踪迹。记忆也是这样,你以为的刻骨铭心,其实不过尔尔。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人情世故的跌宕起伏,很多曾坚壁清野想要保存的记忆也开始慢慢褪色,失去它本真的感受,可唯有和父亲在火车站道别的场景,却历久弥新。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它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每次读到龙应台的《目送》,我总是想起父亲走进火车站那孤独的背影。父亲的身影越走越远,越来越小,最后融入人潮,消失在我的眼前。那一刻我突然像是被遗弃的小孩子,孤独的留在这陌生的城市。街边路牌上是我看不懂的地名,耳边响着我听不懂的话,就连空气也带着陌生的味道。我想追进去,想把父亲留下来,可即使这种迫切的念头有一万匹马拉着向前跑,我的脚步却始终没有挪动一步,我就那样站在广场中间,呆呆的站着,定定的盯着父亲消失的方向,多渴望他会回过头向我走来,然后像小时候一样牵着我的手说,“走,爸爸带你吃好吃的去。”
人生有很多个第一次,我已经忘记了第一次拿起筷子吃饭时的不适,忘记了第一次学脚踏车时摔伤的疼痛,也忘记了第一次接吻时的紧张与甜蜜,却唯独真切的记得第一次和父亲离别时的不舍。后来,每当我从家乡返回学校的时候,都是父亲送我去火车站,进站的时候我总是会忍不住地回头张望,每一次都看到父亲站在原地久久地目送我,可其实我自己也明白,那不是目送,而是盼归。我自己每次也想留得就一些,但当月台到站的汽笛声响起时,我依旧义无反顾的向前走去。因为,我明白,“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白露之后,渐次愈凉,露化为霜,今夜始白。自然的妙手造就华物,却始终不离其根本,水为冰,云作雨,露化霜,所有的东西只是换了一种形态继续存在,而这人间的旅程却是一条单行线,我们能把握的不多,能留下的就更少,只愿岁月来得温柔一些,别让双鬓斑白,别让记忆消散。
“爸,天凉了,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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