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车子开动了，我习惯性的把脸贴在窗户上，有一瞬间的呆愣，外面的人熙熙攘攘。有一种掉眼泪的冲动，然而眼睛干干的，我知道，那股叫嚣着的浓烈的饱涨的几乎要溢出胸腔的情绪，源于离别。

我看着一路上倒退的青白的树，枝杈交错像线条勾勒的简笔画，连绵的矮山蜿蜒匍匐，山上一株株矮小的松树沉着脸，阳光从山头一路铺过来，明晃晃的，刺得眼睛生疼。

我渐渐变得懒散，困意袭来，眼睛合上，耳机里的音乐遥远而空灵，然而意识却格外的清醒，脑海里一幕一幕的场景幻灯片般上映。凌晨三点的小城，一团一团昏黄的灯火，头顶清透如水的天空，满天星子泛着冰凌的冷光，炸在脸边的烟花和头发焦糊的气味，祖母枯瘦的脸上深陷的眼窝，小侄子搂着我脖子的热乎的小小手掌，母亲轻轻的按着我脖颈后面凸起的骨头……

我清醒的做了一场梦，梦里小侄子整个人挂在我身上抱着我甜腻腻的说，姑姑，贴贴脸；梦里瘫在床上的祖母闭着眼手胡乱的在空气里挥着说，待一会，下次你回来不知道我还在不在了；梦里我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瓮声瓮气的说，妈，我不想走，我舍不得你，然后又嬉皮笑脸的跳开嚷嚷着肉麻死了……梦里的那些人在冲我笑，慈祥的稚嫩的无奈的难过的还有看不懂的，那么多笑脸交织在一起冲撞着我的意识让我几乎嚎啕出声。

我不是第一次离家，当年扑腾着刚长出来的翅膀恨不能世界有多远我就飞多远，我没有一飞冲天才倦归，也没有扑棱进泥里狼狈的想落地靠岸，只是我在经历这一切之前的某一天突然单纯的开始恋家。我知道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驰，载着我远离那座小城，那座小城，我从未歌颂过它，也从未想过会如此眷恋不舍。

然后我突然就能够欣然接受他们的建议，工作往家这边找，好。对象往家这边找，好。没事常回来看看，好。不想我们也要常打视频，好……我也渐渐接受现在过的每一天不是在长大而是在变老，我也渐渐承认距离很多时候真的让人无能为力，啊，我也接受，我这一生的寒暑假余额，已告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