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春生不再明目张胆地针对我了,但对我却更加怨恨,似乎我真的对他造成了横刀夺爱的巨大伤害。他与大黑及我们同住楼上,聚在一起时,他只与大黑搭腔,而出出进进遇上时也不理睬我,直接把我当作了空气,我也乐意图个清静。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些日子。
原以为之前的所有不快都过去了,岂料好景不长。先是我的一些小东小西-诸如手帕、袜子之类常常不翼而飞,我也不愿道破,只是故意诅咒被该死的老鼠给叼走了,也就作罢。
桃花依旧笑春风(七)然而,春生对我的报复却逐步升级。某日,我一直带在身边的两部小说《红军不怕远征难》、《老共青团员》-大概是一看书名就很”革命”吧,这两部书得以在父亲的藏书中幸免于难-却彻底失踪了。虽然已看过多遍,但闲暇无事时我还是会反复阅读,春生对此是很清楚的。在问过大黑、小青等人无果后,我基本可以断定它们已经遭了春生的毒手。春生这人不喜看书读报,从未见他正儿八经地翻过一本书,不论什么书本落入他手中都必将命运悲惨。
更有甚者,后来我向周二叔借阅《古文观止》,看到下册时,有一天它又忽然不见了。我知道这是春生干的,他看我横竖不顺眼,总得弄出些令我心情不爽快的事情来,才能让他出口气并达到心里平衡。但他应该清楚这书是周二叔的,想来还不至于敢毁坏,只是一时看不到,让我有点心痒痒的。我终于熬不住,便主动央求春生把书还给我。谁知他一口咬定根本没见到什么书。我也拿他没办法,打算通过周二叔向他索要。可是,就在午后上茅厕时,我无意中看到粪坑里似乎浸泡着一本书籍,我找来木棍拨弄着一看,不是我借阅的那本书还会是什么?这不由得我不怒火焚胸:他春生咋能如此缺德啊?!我立即去向周二叔讲了这件事情。
周二叔一生无更多爱好,尤爱书籍。前些年“造反有理”的红卫兵小将们“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时,糟蹋了他留在县城的许多藏书,保存下来的仅仅只是随身携带的几部古籍。现在他所珍爱之书竟然遭此不测,这咋能不使他恼火万分?他马上喊来春生一通臭骂:
“你这个不长进的狗东西,干的还是人该干的事吗?要说是狗呢还会摇摇尾巴看看门,你小子呢却象一只专门下冷口的野狗!真是无法调教啊!”
“跟这种文盲半文盲还有什么道理可讲的!”我从旁凑火道。
“哟嗬,你们这是搞哪样嘛?我到底咋啦?干吗这样气呼呼的?”春生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搞哪样?你晓不晓得这书当年都没被红卫兵给搜走,想不到今天倒毁于你的手?你太过份了!不教训教训你,以后不定还要干出什么坏事来!”周二叔气愤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说着话挽起衣袖上前便要给春生两耳光,却被沈大伯给劝住了。
桃花依旧笑春风(七)“二叔,说话可要讲依据,我什么时候毁了你老人家的书?有哪一个看到了?我可是连碰都没去碰一下,一来看不懂,二来好好一本书我干吗要把它无缘无故地毁掉?要说是我拿它去擦屁股吧,我还不习惯呢,我只喜欢用黑头草叶和青蒿叶,又软又凉的!”春生振振有词地说着,做出蒙冤受屈的表情状。
一霎时,几乎让人就要产生一种冤枉了他的错觉,但我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便说道:
“这么说,是那书本自己长了脚啦?”
“那我咋晓得?反正看书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大黑插话道:“春生,你说这事不是你干的,那就是说是我干的了?楼上住的只有我们三人啊!”
“我又没牵扯你!”春生嘟囔道。
我不想再听春生胡扯:“你说不是你弄的脚手,大黑哥也干不出这样的缺德事,那难道还会是我自己把书扔进了厕所里却来陷害你?”
“那也难说啊,倒打一耙的事情多的是!你经常装模作样地捧着书看,说不定你带到厕所里看的时候,不小心弄掉进茅坑里了,怕二叔骂你,不敢承认,才来拉别人做垫背的呢!”
春生的这一派胡言令我又气又急,差点说不出话来:“你……你这是耍赖,是在打横耙!”
“都不要说了,这一次就算啦!”沉默了一阵后的周二叔突然开口了,“那书被糟蹋了这当然很可惜,但我已记不清读过多少遍了,书上的内容都刻在了我脑子里,只要人还在,就谁都毁不了的!你们听好,以后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能再干毁坏书籍践踏知识的事情了!”
事情明摆着是春生干的,可周二叔最终还是原谅了他,而沈大伯也未对他进行任何的责罚,这让我很不服气。
我决定以我自己的方式教训教训春生,打架恐怕是不行的,那办法虽然最直接却也是最浅薄的行为。再说,别看春生身板瘦,但干了这么些年的养路工,也练得力壮肉粗骨头硬,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咱读书人“只要文斗不要武斗”,我得采取别样方法对他略施惩戒。
14.一天,当大黑我俩单独在一块时,我突然问他道:
“大黑哥,你喜不喜欢小青姐?”
他先用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眼神注视了我一阵后,才反问道:“你说呢?”
”我也说不清楚,象是喜欢又象是不喜欢!”大黑对小青的态度确实给我这样的感觉。
“你咋想起问这个?”大黑不解地问道。
“我看春生很喜欢小青,老想向她献段勤,你却好象是无动于衷。“
桃花依旧笑春风(七)大黑没有立即回答我,静默了片刻,他才声音低缓地说道:“小青是个又善良又漂亮的好姑娘,哪一个人见了她会不喜欢呢?”
“那你……”
大黑挥手止住了我的话,接着说道:
“喜欢是多种多样的,有一种喜欢只能永远埋在心底!你是读书人,应该晓得这样一个道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小青她就好比是一条清澈的小箐,虽然这咱是在山里,但总要沿着一定的路线往前流淌,迟早要流到山外的大河里去。我不是容纳箐水的箐沟,也不是大河水,我只是一个竹篮子,竹篮子是留不住水的!你也已经晓得了,小青和我不是同样的人,她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我不相信她是当一辈子养路工的命,我也不希望她如此!有些事情将来肯定会改变的,她应该到山外去过更好的日子!”顿了顿,大黑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对我笑道,“我倒觉得你和小青蛮般配的,你们家境相同,长相也相称,关键是你们比较谈得拢,看得出小青也很喜欢你。虽然小青她大你一两岁,但这个不是问题。只不过,你现在年龄还小,也还稳不下心性来,还承担不起该负的责任,过些日子再看吧!”
大黑的话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稍显忸怩地道:
“我的确是喜欢小青姐,但她一直只是把我当作小兄弟看待,我也不敢有过多的奢望,能和她姐弟一场我也知足了!”
说到这,我将话题一转:“大黑哥,你的心太好了,总是替别人着想,春生就不会这样了!”
“那是各人的想法不同。我清楚春生也早就有情于小青,但小青却未必对他有意!”
“小青姐是不会和他好,可他会纠缠啊!他认为沈大伯有恩于小青,小青就理所应当地该嫁给他。听说他……他不但偷看小青姐洗澡换衣,还好几次对小青姐动脚动手了!”我故作诡秘的说道,本欲火上浇油地激怒大黑去对付春生,但似乎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
大黑神态平静,片刻之后才以一种怒其不争的语调说道:
“在这件事情上,春生这臭小子确实做得太过分了,小青是我们的妹妹,再咋个喜欢也不该干那种偷鸡摸狗一样的事!为这事我已经揍过他了!”
“原来你早就晓得春生做的这些不地道的事情啊?”这倒出乎了我的预料。
“春生有一次在爬小青的门板缝时被我撞到了。还有,好几次小青到河边去洗澡时春生都偷偷摸摸地尾随而去,我能不清楚他的目的?我教训过他以后倒没发现他还有那方面的行为。”
现在我终于明白,春生为何会时不时地对大黑流露出不善的眼神?原来这其间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呢。
但我总觉得大黑对春生太过于宽容了,于是又道:“吃屎狗永远改不了吃屎的本性,而偷看女人隐私这样的事情是会上瘾的,我不相信春生不会再犯这老毛病!”
“我已经警告过他,如果再过份,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我想,他不应该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大黑都这样说了,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便又换了一个话题:
“大黑哥,如果你向小青姐求婚-我这只是假设,那你将送她什么样的礼物?”
“你的问题也真是怪,既然是假设就不存在,我也从来没想过类似的事情。你来大龙湾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你应该看得出来,小青她很爱美,虽然干的是这行工作,但衣服经常都穿得比较整洁。她最喜欢穿的衣服一件是白涤良,一件是鸭蛋绿的,而穿得更多的是那件粉红色衬衣。这在热天也还罢了,到了冷天,她除了一件绿军衣和一件卡其布的青衣裳,就没有什么合适的外衣可穿,只得象我们男人一样穿着又重又硬的劳保服。要是我真的送她礼物啊,我就要为她买一件漂亮的毛呢大衣,让她穿上后又暖和又富贵的……只是,这衣服一直缺货,我每到县城时都要去百货公司转一转,每次都失望地离开。售货员说,这衣服供不应求,还远远满足不了那些各机关单位的领导干部呢,只能经常去碰碰运气。”
大黑的话将我带入了一片奇妙幻境中,只见在清晨寒风凛冽的微弱晨曦里,一个身穿藏青色毛呢大衣的婀娜芳影,正向着我们轻移莲步款款而来。近了、更近了,一直到了眼前,我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小青-这还是与我们朝夕相伴的那个小青吗?我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有这样一句话“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应该是相对于那些长相及气质都不太自信的人而言的,对于小青来说,无论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难掩其清新娇美的面容以及超凡脱俗的气质,而华丽的服饰只不过是为她锦上添花而已。此刻的小青,全身上下无不洋溢着一种雍容华贵的迷人风彩。我忘情地欣赏着她的典雅风姿,品味着她的与众不同……
桃花依旧笑春风(七)好半天,我才将驰远的思绪收回,并在心里对大黑默默说道,谢谢你了,大黑哥,谢谢你肯跟我讲知心话!无论小青收没收到你的礼物,我也要代她向你致谢!
我觉得,我向春生实施“报复计划”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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