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城

一

数场大雨，把小镇困在这里。

哗哗哗哗，雨在这里找到了家，它们回了家，就撒开欢啦。汪洋恣肆，一泻千里。长年来习惯于流水潺潺的河秒变壮汉，呼啸着，怒吼着流向远方。

那水变为粗犷不堪的浑，热辣无比的黄，那气势，似乎想把九曲黄河比下去。

小镇上，人们沸腾了。

多少年没见过这样大的水了，多少年……没见过这样大的热闹了。

他们穿着雨衣，打着雨伞，换上雨靴，全副武装去看桥看水。一会回来说，“哎呀，不得了了，那河水快漫过桥了。”

说完感叹几句，几十年没见过这么多水了。摇摇头，打着伞走了。接下来每见到一个熟人，就要心急火燎地告诉。边说边笑边慨叹。

一会走了这个，一会又来了那个。

“不得了了，水漫过桥了，栏杆冲断了，桥还不知道会不会塌！”

“唉，真是不得了。”

一个对话结束，讲话的两人都心满意足。

然而，水还在远方，还没跑到面前，还安然的人们，总不会当作巨大的灾难。

大人们有些假着急，有些真着急，毕竟真是洪水，并不会好玩。

孩子们永远觉得好玩，和父母一起，兴冲冲地去看海。

大声尖叫，大笑。

父母一脸宠溺地嗔怪，“要发洪水了你还这样高兴，没心没肺！”可明明他们的脸上也荡着笑意。

二

我也爱热闹，挣扎着要去桥边看水。为何挣扎？因为我的老妈。

她总愿意着急，“你去什么去，一会就被冲下去了！”

“我离桥十米，十米好吧！”

“不中！”

“我就远远地望一眼，很安全，不碍事！”

说完我就打伞跑了，才不管她在后面的言语。

行着走着，看热闹的人越多起来。

而水也开始了真正的蔓延。

离我家店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浑水带着一股怪味冲上街头。听行着的人说，下街头的水淹到小腿了。

街道窄小，浑水肆意，两辆车子对行而驶。过不去绕不开，加上水的侵蚀，一辆车打了退堂鼓，慢慢倒退。

我看着人们穿着凉拖光着脚浸透在脏水里，心里犯了恶心，决定掉头回去。

经过一个阿姨那，我也开始了绘声绘色的描述，可并不夸张。我讲水有多脏多黄，她不以为然，“这是河边人家厕所里的水，当然脏！”

“这水有毒呢！”

哦。

唉。

好嫌弃。

三

房东爷爷的后门对着河，本来是片菜园子，可此时早已淹没。水直直地冲上了树干，冲上了离地三两米的台阶。

对面的河水不断地翻滚，水不断地吐着泡泡，好像女巫熬制的药浆。

这是真的快淹到自己家了，这是真急。

一些还没看够的人们，不断地涌入我家店里，涌入房东爷爷的后门。

像极了控制不住的水，找不到家的河。

他们打着伞，去欣赏，去感叹，嘴里说着怎么办怎么办，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我家门口的那条街没有那么严重，但井盖依旧被水冲开，水孜孜不倦地往上冒，它们打着旋儿，扭着腰儿，欢腾着，像是盛会。

一会儿人间，成了小汪洋。

雨仍旧下着，却有微小之势。

人们开始扔了伞，去戏水了。

这里的水，不怎么脏。正合意，他们边戏水边拍小视频，发朋友圈。

我们这发大水啦好好玩云云。

一辆车过去，溅起丈远水花，溅到行人身上，没有抱怨没有咒骂，倒是一副和煦模样。小孩子们哪见过这场面，相约围成圈儿比赛折纸船，看谁的飘得远，不沉没。

我们的车子过去，也是激起好几层水花。车窗微开，点点水儿溅到脸上，一点都不怪罪，倒觉得分外好笑。

四

之前水没那么大的时候，爸妈回忆起九八年，说，那时候啊，夏老儿家门口，也就是我们这条街的尽头，水洼里全是鱼，一网下去好几条，好多人捉鱼，可热闹了。

那时候我还小，没赶上趟儿。可我爱热闹啊，心里暗暗地觉得有些遗憾。

可巧，这次还真碰上了。

今儿一早，就被我妈喊醒，

“诶诶，琼伢儿，快起来，好多人在那里捉鱼啊！”

我的眼睛还未睁开，脑子就先醒了，甚至没来得及给我的梦一个ending。

赶忙去到窗边，望不到，却真看到许多人拿着桶往街头赶。

我又跑到楼下，打开大门。奔向去瞅瞅，无奈穿着睡衣又蓬头垢面，只好缩了回来。我看看手机，才六点十分，天哪，热闹给他们吧，我还是睡觉吧。

六

国道上的水还未退去，里面有几个大水坑，可被水重重盖住，完全看不出。我抬脚准备过去，才发现水能没到小腿肚。一辆货车经过，一个轮子掉进水坑，车身一斜还冒着烟，看上去好像要侧翻似的。

一个电瓶车上载着一对父子，一不留神也掉了进去，过了好几秒才出来。

我跑到街口的那座大桥，用力地往下望，往左边望，往右边望。

水完全下去了，水流却依旧急。

房东爷爷后门的积水也退了，剩下一层层的厚厚淤泥。

拿网追着鱼儿跑的人没了，国道上的水坑里的水没了，一个鲜艳的路障摆在那里，提醒各路司机。

微博上南方暴雨的话题仍保持着高热度，我们这的天还没流尽最后一滴水，兴许还会和我们缠绵许久，可这大雨倾城后的热闹，终究是过去了。